七七、曲意逢迎

這日是莊王生母高貴妃壽辰,其為六宮之首,雖因前線戰事緊張,宮中一切禮儀慶典從簡,但皇恩浩蕩,仍恩準其在毓芳宮內舉辦壽宴,各宮妃嬪皆來行禮祝壽。皇帝縱是政務繁忙,也於午時踏入了毓芳宮。

高貴妃心事重重,仍笑著跪迎皇帝入座。皇帝細細看了看她的臉色,正待說話,內侍稟報:“莊王爺到了。”

一眾妃嬪忙都避入內室,莊王躬身而入,給皇帝行禮後再向母妃賀壽,高貴妃看著他的眼神無盡溫柔和悅:“煜兒快過來。”

莊王趨前,高貴妃執著他的手,輕柔地替他將束帶理好,想起心頭大事,見皇帝正低頭飲茶,便向兒子使了個眼色。莊王卻有些為難,又回了個眼色。

皇帝眼角余光將他母子這番動作看得清楚,拂袖起身,也不多話,便出了毓芳宮,唬得高貴妃和莊王忙跪地相送。

莊王不由輕聲道:“母妃,父皇還在為嶽世子逃脫的事生二表弟的氣,您再提讓高氏南遷,不是時機。”

高貴妃怏怏道:“母妃也知,但眼見桓賊就要打到河西,難道讓你舅父他們坐以待斃不成?”

皇帝一路回了延暉殿,面色陰沉。陶內侍戰戰兢兢,服侍他用過午膳。皇帝又命傳太子進來。

細問過小慶德王與談鉉女兒成親的回稟,皇帝略略寬心,道:“這幾天你跟著董學士,學著點調配糧草、統籌供應,切莫小看了這些瑣碎事情,大軍未發、糧草先行,糧草能否供應妥當,才是得勝的關鍵。”

太子唯唯應是,恭聲道:“裴琰此刻正與董學士在弘泰殿商議調糧事宜,兒臣看著,裴琰似是胸有成竹。”

皇帝點點頭:“你多學著點,差不多的年紀,人家這方面就強過你許多。”

太子不敢多話,內侍進來:“皇上,衛大人求見。”

皇帝揮揮手,太子忙出殿,衛昭微微躬腰,待太子行過,方提步入殿。

皇帝並不擡頭:“不是讓你養好傷再進宮來嗎?

衛昭上前道:“臣傷勢已大好了。想起初八裴琰帶雲騎營出征,皇上要禦駕親臨錦石口送行。特來請示皇上,屆時這防務是由光明司負責,還是交給姜遠?”

皇帝擡起頭,見衛昭今日竟穿上了指揮使的暗紅色官服,越發襯得眉目如冰雪一般,腰間束著鑲玉錦帶,又添了幾分英爽之氣。不由笑道:“看來真是大好了。”

衛昭微微一笑:“天天在府裏養著,又見不到皇上,實在憋悶。”

皇帝招招手,衛昭走近,皇帝細看了看他的面色,忽伸手抓向他右腕,衛昭卻只是笑,皇帝探了一會,又松開:“朕這就放心了。”

他再沉吟片刻,道:“錦石口的防務就交給姜遠。”

衛昭眼神一暗,笑容也漸斂。皇帝看得清楚,笑道:“你重傷初愈,還是不要太辛勞了。”

衛昭有些遲疑,皇帝道:“想說什麽就說。”

衛昭垂下眼簾,輕聲道:“皇上,倒不是臣故意說姜大人的壞話,他雖辦事老練,但總有幾分世家公子的壞習性,臣不在宮中的這段時間,光明司交給他管束,倒管得有些不象話。”

皇帝一笑:“你這話就在朕這裏說說,出去說又要得罪一大批人。”

衛昭眼中有冷笑之意,淡淡道:“三郎也不耐煩和他們這些公子哥打交道,得罪就得罪吧,皇上護著三郎,三郎心裏自是感恩的。”

皇帝微笑道:“依你這話,難道世家子弟都是不成才的?”他取過一本折子,似是漫不經心:“裴琰也是世家子弟,你倒說說,他有什麽壞習性?”

衛昭想了片刻,一笑:“皇上是故意為難三郎,拿裴相來問,三郎縱是想說他壞話,倒還想不出合適的詞。”

皇帝大笑:“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順眼嗎?怎麽倒說不出他的壞話?”

衛昭正容道:“三郎雖不喜裴相其人,但平心而論,裴相辦事精細,年少老成,行軍打仗,華朝無人能及,倒還真沒有一般世家子弟的壞習性。若勉強要說一個出來,此人城府太深,皇上不可不防。”

皇帝輕“嗯”一聲,不再說話,只是批著折子。

衛昭也不告退,徑自入了內閣。

已是春末夏初,午後的陽光漸轉濃烈,閣外也隱隱傳來蟲鳴,皇帝批得一陣折子,漸感困倦,站起伸了一下雙臂,走向內閣。陶內侍知他要午憩,忙跟進來,正要替他寬去外袍,皇帝目光凝在榻上,揮了揮手,陶內侍忙退了出去。

皇帝緩步走近榻邊,榻上,衛昭斜靠在錦被上,閉著雙眸,呼吸細細,竟已睡了過去。

他的束冠掉落於一邊,烏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小半邊臉,想是睡得有些熱,官袍的領口拉松了些,但仍沁出細細的汗,原本雪白的肌膚也如同抹上了一層洇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