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相逢不識

江慈笑了笑,衛昭聽她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嘲諷與傷憐之意,再看了看那狐裘,心中漸漸明白,嘴角笑意不可抑制。

他將狐裘拿在手中,輕柔地撫著那灰白狐毛,悠悠道:“少君送了這狐裘來,可燒了兩個洞,還怎麽穿呢?”

江慈正有心病,禁不得他如此旁敲側擊,又想起那噩夢般的一夜,雪白的面龐上便湧上一絲潮紅。衛昭看得清楚,笑意漸斂,坐於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的側面。

江慈再坐一陣,平靜道:“三爺,你就不懷疑,是我告訴他的嗎?”

衛昭一笑:“這個我倒不懷疑。”

“為什麽?”

衛昭手指輕撚著狐裘,卻不回答,過得一陣,竟將手枕在腦後,合目而憩,貌甚閑適。

江慈這些日子十分困惑,終忍不住坐到床邊,右手推了推衛昭:“三爺。”

“嗯。”

“你說,裴琰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你就是真正的星月教主的?”

衛昭微睜雙眼看了她一下,又合上,語調淡淡:“我怎麽知道。”

江慈沉吟道:“他送這狐裘來,就是表明他已經知道我在你的手上,也就是指你才是真正的星月教主。”

“不錯,他這是點醒我,要我對他坦誠相見,真心合作。虧了這件狐裘,我才知道,他早就幫了我一把。”

江慈微微側頭:“我就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他明天進京,你去問他,不就得了。”

江慈的臉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衛昭看了看她的臉色,低聲道:“又不想回去了?”

江慈擡頭,見他眸中似有火焰閃動,灼得心中一驚,只得避開他的眼神:“又由不得我想,我倒想見見他,問清楚一些事情再走。”

“走?”衛昭斜著頭凝視她許久,淡淡道:“你認為,他會放你走嗎?”

江慈一笑:“只要你把我還給他,我的使命和作用便告完成,他再也找不到囚禁我的任何借口。”

衛昭冷笑道:“你是天真還是傻,他堂堂一個相爺,要將你這小丫頭關上一輩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要什麽借口。”

江慈平靜地望著他,衛昭竟有些不敢與她對望,慢慢合上雙眸,卻聽到江慈低低道:“三爺,你說真心話,若是我再也無可利用的地方,你還會不會關著我?”

衛昭默然,竟無法開口。

他默默坐起,再看了一眼江慈,起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停住,遲疑一瞬,道:“他明日進京,會先去宮中見皇上,估計三五日後便要離京,明天晚上,我安排你去見他吧。”

他再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動,卻未再說話,倏然轉身,快步而去。

這日晴空萬裏,春風送爽。

裴琰著紫紗蟒袍,看上去有點病後初愈稍顯清瘦的樣子,由乾清門而入。恰逢眾臣散朝出宮,他微笑著與眾臣一一見禮,卻不多話,靜王與他擦肩而過,微微點了下頭。

延暉殿的東閣望出去是滿池的銅錢草,綠意盎然,又種了辟蟲的薰草,清風徐過,閣內一片清香,令人神清氣爽。

裴琰躬身而入,伏地頌聖,皇帝剛換下朝袍,過來拍了拍他的左肩:“快起來,讓朕瞧瞧。”

裴琰站起,微低著頭,似是有些激動,半晌方哽咽道:“讓皇上擔憂,是微臣的罪過。”

皇帝拉著他的手走到窗前,細細地看了看,嘆道:“真是清瘦了許多。”

裴琰眼中水光微閃,竟一時不能對答。皇帝轉身,背手望向窗外的濃濃綠意,緩緩道:“朕實是不忍心再將你派上戰場,你父親僅你這一點血脈,若是―――”

裴琰躬身在側,待皇帝情緒稍稍平穩,方道:“微臣無用之軀,得聖顏器重,卻不能報聖恩於萬一,實是無顏以對。”

皇帝見他聲音帶泣,微笑地拉住他右手,往禦案前走去。口中道:“既宣你來,便是有重任要交給你,再莫說什麽有用無用的話。”

裴琰清清喉嚨,點頭應是。

內侍拉開帷布,露出掛在墻上的地形圖,裴琰立於皇帝身後半步處,將圖細細看了一番,道:“有些兇險。”

“嗯,幸得田策拼死力守黛眉嶺,現在婁山已緊急抽調了三萬人馬過去支援,但不知能頂多久。”

裴琰想了想道:“田策這個人,臣還是清楚的。是長風騎中出了名的悍不畏死之人,而且有個特點,對手愈強,他愈有一股子韌性,而且辦事不魯莽。”

皇帝點了點頭:“一個寧劍瑜,一個田策,都是你帶出來的,不錯。”

“謝皇上誇獎。”

皇帝道:“王朗中計身亡,出乎朕的意料,宇文景倫應在朝中派了探子,知道咱們糧草出了問題,朕已命刑部暗查。”

“皇上英明。臣一路上也想過,此次若要與桓國和薄賊兩線作戰,虛虛實實最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