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冬去春來

正月二十八,江慈站於廊下,仰面看著廊檐上不斷滴下的雪水,再看著這些雪水和著院中融化的積雪流入溝渠之中,流向院門旁的小涵洞,臉上露出淺淺的笑。

嚴冬終於過去,冰雪消融,春天,終於到了。

“雪梅院”外,山圍子的孩童們追逐玩鬧,嬉笑聲隨風吹入院中,江慈不由有些心癢。淡雪從屋中出來,見她神色,微笑道:“要不,咱們也去玩玩?”

這些日子,衛昭夜夜過來,與江慈說說話,兩人偶爾喝喝酒,絕大多數時候是江慈講,衛昭聽。江慈也不明白衛昭為何對自己在鄧家寨的生活那般感興趣,只得搜腸刮肚,將自己這十七年的生活詳細地講述了一遍。

應是衛昭下了令,對她的看守放松了許多,她也可以出“雪梅院”,在山海谷內遊玩,只是需得淡雪和梅影二人陪同。

衛昭看出江慈與淡雪梅影極為投契,發下話,說江慈若是逃走,便要將淡雪梅影處死,江慈知他掌握了自己心軟的弱點,索性絕了逃走之念。

衛昭既不再將她當囚犯一般禁錮,這山海谷的月落族人便對江慈十分熱情。他們感念她冒死救了月落一族,俱是笑臉相迎,果品、野物不斷送入“雪梅院”中,不時有年輕人托淡雪或梅影送來一朵紅花,讓江慈哭笑不得。

三人出了院門,見一群幼童正在小樹林邊玩著拋石子的遊戲。他們在石子上拴上一塊紅綢布,用力拋上去,看誰拋的綢帶能掛在樹上,而且掛得最高,誰便勝出。

江慈從未見過這種玩法,童心大發,接過一個孩童手中的綢帶,綁上一顆石子,用力向樹上拋去。眼見那紅綢就要垂在樹枝之上,卻又被石子的重量帶得緩緩滑下,掉落於地。

她笑著拾起綢帶,再度拋上,還是沒有成功。再拋幾次,她摸索到決竅,知得讓石子稍稍越過樹枝,又不能越過太多,紅綢才能掛住,才不致於掉落。她掌握手中力道,再度將紅綢拋出,見那紅綢悠悠蕩蕩掛於最高處的樹梢,眾幼童齊齊喝彩,江慈也極為得意,向淡雪和梅影笑了笑。

淡雪忽然沖她擠了擠眼,江慈不明,又見她努努嘴,回過頭,見那夜向自己送出紅花的洪傑正神色靦腆的走過來,一慌神,便往淡雪和梅影身後躲去。

洪傑對江姑娘有意一事,早已傳遍整個山海谷。幼童們見他過來,轟地圍擁在他身邊,發出促狹的笑鬧聲,更有調皮的將洪傑向前推搡,口中叫道:“快抱新娘子回去!”

江慈早知月落族民風純樸,不拘禮節,她雖是大方之人,卻也禁不得眾人這般調笑,躲在淡雪和梅影身後,拉著她二人衣襟,往“雪梅院”一步步退去。

洪傑忍了十日,每過一日,那明麗的面容便在心中深了一分,讓他坐立難安。這日,他終於鼓起勇氣來到“雪梅院”前,不理眾人的調笑,準備再度向江慈送出紅花,卻見她躲在淡雪梅影身後不肯出來,心中焦急,大步向前。

江慈探頭見洪傑面紅耳赤,眼神亮得令人心驚,嚇得“啊”的一聲,轉身就跑,跑出十來步,撞入一人懷中。

她的額頭撞上那人的下巴,不由痛呼出聲,揉著額頭,眯眼望出去,見衛昭正負手站於面前。他淩厲的眼神一掃,幼童們一哄散至遠處,洪傑也停住了腳步。

江慈如見救星,長舒了一口氣,堆起笑臉向衛昭道:“聖教主來了,我正找您有事。”說著拉住衛昭袍袖,往“雪梅院”走去。

衛昭任她拉扯,隨她進了“雪梅院”。

洪傑呆立原地,望著手中的紅花,無比失落。淡雪見他可憐,有些不忍,輕聲道:“給我吧,我幫你給她。”

江慈用力將院門關上,道:“好險!”

她轉過身,正好對上衛昭的視線,見那雙黑深閃亮的眸子中,自己如同兩個小小的水晶人兒,不由有些窘迫,面頰便紅了一紅。

衛昭冷笑一聲:“你不是找我有事嗎?什麽事,本教主聽著。”

江慈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難受,往石屋中一鉆,重重將櫳門關上。

衛昭拉門進來,江慈越發不好意思,情急下見屋內有些衣物未洗,手忙腳亂的抱起衣物放至院中的木盆中,從井中打了水,用力搓洗。

衛昭斜靠於廊下的木柱,靜靜看著她將衣物洗幹凈,用力擰幹,晾在院中的竹篙上,不發一言。

江慈將衣物晾好,轉過身,見衛昭還在廊下,堆笑道:“三爺今天挺閑的嘛。”

衛昭淡淡道:“這麽多人惦記著你,看來這山海谷,你不能住下去了。”

江慈心中一驚,不知他又打什麽主意,平靜地望向他:“反正我跳不出三爺的手掌心,三爺說什麽便是什麽罷!”

衛昭望向如洗的藍天,微眯著眼道:“走吧,院外的人應該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