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相府壽宴

十月初八日夜,左相府,裴氏夫人四十壽辰,大宴賓客。

這日天氣甚好,惠風和暢,秋陽融融。至日落時分,還有落霞滿天,人皆道左相高堂福深運厚,富貴延綿。

從午飯後,相府側門前便搭起了大戲棚,鼓樂聲喧。由於正宴設於夜間,故從正午到日落時分,並無賓客前來,只戲班子在戲台上不停上演戲曲,引得京城百姓紛至沓來,人潮擁擠,爭相一睹相府壽宴盛況。

為表喜慶,日暮後,相府內外張燈結彩,還有上百侍從,手執火把排列府門左右,形成一條長長的火龍。府內穿梭的侍女們則手持蓮花宮燈,燈燭輝煌,照徹霄漢。伴著鑼鼓笙簫、歌舞升平,真是說不盡的富貴風流。

日鋪時分,江慈便被幾名長風衛‘押’到了相府後園一處僻靜的廂房內。

她噘著嘴踏入房中,安華笑著迎上來:“江姑娘!”

江慈懶得理她,往繡凳上大喇喇一坐,揚起下巴道:“來吧!”

安華與她相處一段時日,知她脾性,也不著惱,微笑道:“安華豈有那等手藝,替江姑娘化妝易容,得請‘玉面千容’蘇婆婆出馬才行。”

江慈曾聽師叔提起過‘玉面千容’的名號,好奇道:“‘玉面千容’蘇婆婆也在京城嗎?你家相爺把她給請來了?”

“這世上,還有我家相爺請不動的人嗎?”

兩人說話間,廂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名長風衛引著一身形佝僂、鬢發花白的老婦進來,安華迎上前行禮道:“見過蘇婆婆!”

江慈見那蘇婆婆極為老邁,腿腳還有些不利索,不由有些失望。蘇婆婆似是明她所想,原來半閉的眼睛猛一睜開,神光乍閃,驚得江慈一激淩,這才相信這位蘇婆婆身懷絕技,並非普通老婦。

長風衛退至屋外,蘇婆婆自挽著的竹籃中取出各式易妝之物,有水粉胭脂,描筆畫炭,還有赭泥白粉之物。江慈覺得新鮮,雙肘支在桌上,看得目不轉睛。

蘇婆婆慢條斯理地將籃中所有物什一一取出,又低頭找了片刻,從中翻出一條絲巾來,輕咦一聲:“怎麽不見了?這可有點糟糕。”

安華本坐於一旁監視守衛,聽得蘇婆婆如此說,忙步過來問道:“蘇婆婆,怎麽了?可是忘帶了什麽物什?”

蘇婆婆將手中絲巾舉到安華面前,有氣無力道:“你看這絲巾―――”

她話未說完,安華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身子一軟,竟倒在了地上。

蘇婆婆陰森森一笑,蹲下去將那絲巾罩在安華面上,又站起來望著江慈。

江慈看得目瞪口呆,等反應過來大事不妙,蘇婆婆已出手如風,點住了她的穴道。

江慈瞪著那蘇婆婆,只見她無言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數粒藥丸,放於手心。

江慈叫苦不叠,心中直納悶自己今年為何衰運當頭,不但與樹結仇,還與毒藥有了不解之緣,恨只恨自己不該貪一時之快,上錯了一棵樹。

蘇婆婆見她眼中隱露恐懼與氣憤,越發得意,卻不笑出聲來,伸手托住江慈下巴,將藥丸塞入江慈口中,在她喉部一托一抹,藥丸順喉而下,江慈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蘇婆婆輕笑一聲,湊到江慈耳邊輕聲道:“乖孩子,你別怕,這毒藥,不是即刻奪你性命的,只需每個月服一次解藥,便不會毒發身亡。只要你乖乖地聽話,自會有人每月給你送來解藥。”

江慈一喜,睜開眼來,可憐巴巴的望著蘇婆婆。

蘇婆婆又道:“裴琰是想讓你替他聽聲認人吧?”

江慈忙點了點頭。

“你聽著,等會呢,那人是一定會出席壽宴的。你若是想保小命,就不得將他的真實身份告訴裴琰,你即使聽出了他的聲音,知道他是誰,也要裝作若無其事。若是裴琰問起,也要說你所見過的面具人並不是此人。”

江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蘇婆婆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又道:“我知道你沒法向裴琰交差,你放心,那人自會想辦法令一些官員出席不了此次壽宴。那樣,裴琰就會疑心到那些人身上,而不會懷疑你認出了人而沒有告知於他。”

江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蘇婆婆輕聲道:“你放心,今夜之後,裴琰肯定會帶你去一一辨認這些官員的聲音。但他們呢,要麽家裏會出點小狀況,告假還鄉,要麽會或多或少有些小傷風或者喉病什麽的,你就只說聽不清楚。再過段日子,你就說記憶模糊,不能確定,盡量幹擾裴琰就是。”

江慈心中暗咒不已,滿面委屈地點了點頭。

蘇婆婆滿意地笑了笑,解開江慈的穴道,摸了摸她的頭:“真是乖孩子,婆婆太喜歡你了,婆婆最喜歡聽話的孩子,你若是一直這樣乖乖的,那人會每個月派人送解藥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