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盟主裴琰

群雄一陣歡呼,齊齊轉頭望向莊前黃土大道。幽沉的夜色中,十余人穩步走來。

江慈翹首望去,只見當先一人,藍衫飄拂,腰間絲絳綴著碧玉瑯環,身形挺拔修長,容顏清俊,目若朗星,舉止間從容優雅,顧盼間神清氣爽。

他漸行漸近,微笑著望向眾人,目光並不在某人身上停駐,眾人卻均覺他在與自己致禮,‘盟主’、‘侯爺’、‘相爺’之聲四起。

他行至莊前,長袖輕拂,向易寒施禮道:“易堂主,裴某因有要事耽擱,遲來一步,還望易堂主見諒。”

易寒本是面向莊門,裴琰出現時他稍稍側身。此時裴琰上前行禮,他再一側身,卻覺裴琰一踏足,一揖手,讓自己這側身的動作顯得有些拘束,無法從容舒展。

他心頭暗警,知眼前這人雖然年少,武學修為卻勝過其父。他微微一笑,右足稍踏後一小步,借勢拱手:“裴盟主客氣了。”

“易堂主客氣。”裴琰笑道:“裴某俗務纏身,這幾日正忙著與貴國使節商談和約事宜。恰逢貴國使節金右郎要前來一觀堂主與裴某一戰,為與右郎大人同行,路上稍耽擱了,還望易堂主見諒。”

易寒瞳孔猛一收縮。此時,裴琰身後數人走到光亮之下,其中一人輕袍綬帶,面容清臒,與易寒目光相觸,微微頷首,卻不搭話。早有仆人搬過大椅,這幾名桓國使節大喇喇坐下。

樹上,江慈又一側頭。

那人輕聲道:“易寒名為一品堂堂主,實是支持桓國二皇子的重要人物,二皇子得武將擁護,易寒功不可沒。而這金右郎乃桓國太子的親信,此番被派來與我朝和 談,又在易寒受二皇子差遣、挑戰裴琰之時出現,頗有譏二皇子戰場新敗的意思。他桓國內政,復雜多變,與我朝不相上下。”

他輕哼一聲:“裴琰果然心機深沉,步步為營。舊情、恩義、政敵,能擾亂易寒心神的,他一個不拉,佩服,佩服!”

江慈眼神凝在正親切有禮與眾掌門寒暄致意的裴琰身上,嘖嘖出聲:“好一個劍鼎侯,倒是不枉他的名聲!“

他靠上樹幹,放松身軀,冷哼一聲:“裴琰風流倜儻,確是你們這些小女子爭相仰慕的對象。不過,他是出了名的冷酷無情,不擇手段,你可不要被他那副好皮相給迷惑了。”

江慈搖頭,諷道:“你也是一副好皮囊,一顆無情心,怎好意思說別人。”

兩人正鬥嘴間,莊前紛擾已定,眾人落座,場中僅余裴琰與易寒負手而立。

裴琰仍是嘴角含笑,接過隨從遞上的長劍,舉劍齊額,悠然道:“易堂主,請賜教!”

易寒也不答話,微一低頭,恰逢一陣夜風卷起,他的長衫隨風而鼓,獵獵作響。莊前數百人的心頃刻劇跳,人人目不轉睛,等著看這場關系到兩國局勢的高手對決。

“且慢!”如冰雪般冷冽的聲音響起,易寒緩緩擡頭,卻見那素煙懷抱琵琶站於自己身前。

素煙秋波沉沉,似悲似怒,看定易寒,淒然一笑:“別來多年,易爺無恙否?”

易寒微一眯眼,輕嘆一聲,卻不答話。

素煙冷笑一聲:“易爺當年何等風采,巧舌如簧,今日怎麽成了鋸嘴葫蘆了?只是,素煙現有一事,非在易爺決戰之前相告不可,素煙可不想易爺下到黃泉,仍不明真相。”她輕移碎步,走至易寒身側,貼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易寒猛然擡頭,她卻轉身,戲服未除,花簪已拋,琵琶擲地,大笑道:“易寒,你負我姐姐,令她含恨而逝。今夜,她當在九泉之下相候,與你一清前帳!”

易寒木立良久,壓下心頭滔天駭浪,擡起頭來,正見裴琰含笑望著自己。那笑容觀之可親,但那眼神,卻寒如冰霜,冷如利刃。

他終是一代高手,知裴琰步步為營,極力擾亂自己心神,自己已處於劣勢。他極力忘卻方才素煙相告之事,也不多話,氣貫九天,秋水劍微微一橫,爆起一團劍芒,身形倏忽一閃,攻向裴琰。

裴琰身軀輕如鴻毛,倏然後飄,手中長劍挽起瀲灩的光芒,架住易寒如電閃雷擊的一劍。

鏗然一聲,光華暴起,裴琰借力疾退,如大鳥翩然後飛。易寒跟上,手中秋水如波,由下撩上,再度直攻裴琰胸前。

劍尖未至,劍風勁嘯,裴琰知不能強搠,於空中仰身閃避,以退為進,足下連環踢出數腳,於易寒劍芒之下,直踢向他胸前膻中、紫宮二穴。

易寒坐馬沉腰,手腕下沉,劍刃劃向裴琰右足。

裴琰右足忽然一旋,踏上秋水劍身,借力一飄,身子在空中數個盤旋,已如鶴沖九天,避開易寒挽起的森森劍氣。

月色下,一灰一藍兩道身影交錯飛旋,灰影如鶴唳晴空,藍影如光渡星野。易寒劍勢卓然淩厲,威勢十足,裴琰則清颯自如間帶著一種沉穩的氣質,隱隱讓人覺其有一種指揮千軍萬馬、從容自若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