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相見

雖然是在六月,但是在海拔將近4000米的地方,溫度可想而知,寧咎怕路上出現什麽狀況耽擱了,早七八天便出發了,第四天的晚上他便已經開車到了位於格爾木西南120千米處的青藏公路旁。

他看著遠處坐落在荒蕪高原上的宮殿,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兩邊巍峨的大山,讓他第一次覺得人類如此的渺小,他將車找了一個穩妥的地方停下,拾階而上,信仰唯物主義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如此虔誠地參拜。

這天是工作日,以至於一個白天下來,遊客寥寥無幾,寧咎進去見了這座道觀的方丈,方丈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送給他一面銅鏡:

“善人想要的答案待到時機到,自會顯示在銅鏡中。”

寧咎擡手接過了銅鏡,有些摸不到頭腦,這玄而又玄的說話方式他從前一貫是覺得這是在故弄玄虛,心中還非常不恥過,但是現在人有了執念,有了期盼,便再也不敢造次了。

寧咎拿著那一面銅鏡出去,高原上炙熱的陽光同天空中撒下,落在銅鏡上甚至有幾分的晃眼,寧咎舉起銅鏡,眯著眼睛去瞧,裏面就是他自己,除了成像的功能差一點兒,似乎和普通的鏡子也沒有什麽分別。

距離6月19日七星連珠的日子還有兩天半不到的時間,寧咎晚上紮了帳篷住在了無極龍鳳宮腳下的營地,白天人少,晚上卻多了幾個驢友過來,但是寧咎絲毫搭話的閑情逸致都沒有。

高反讓他的頭疼的像是要裂開一樣,第二天從帳篷裏醒來的時候更加嚴重,心慌,惡心,身上的冷汗出了一身接著一身,寧咎就在帳篷裏抱著氧氣瓶,數著時間,一閉上眼睛仿佛就能想到那個熟悉的面容。

若是真的能再見面他一定要好好和那人說道說道,他為了見他受了多少罪。

正德二年的這年冬天,閻雲舟病的厲害,楊生幾乎是每日都提心吊膽地守在他的身邊,兩年多了,寧咎留下的藥已經不剩什麽了,每一次給閻雲舟高燒的時候他都是提心吊膽的,現在他都不敢想,若是阿司匹林真的都用完了,下一次要怎麽辦?

正德三年的春節後,京城的溫度開始暖和起來一些,雖然暖的很有限,但是到底不似冬日裏那樣難熬了,守著閻雲舟的禦醫和楊生都像是松了一口氣一樣,這個漫長的冬天總算是熬過去了。

只是閻雲舟的風寒算是好了,但是腿上關節的情況越發嚴重了起來,膝蓋時時腫脹,小腿處更是無論怎麽用湯婆子暖著都暖不熱的樣子。

身邊的人跟著提心吊膽,但是那個最是飽受病痛折磨的人卻仿佛分毫都不在意,沒有說過一句疼,只是春節的宮宴之後閻雲舟搬離了王府,搬到了每月十五都會到的京郊閻家祖宅邊的別院中。

更是每日都會到那空白的墓碑前面坐一坐,他對身邊的人擺了擺手:

“都出去吧,本王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縱使不太放心,暗玄也只能帶著人退下,閻雲舟靠在用羊絨鋪就的躺椅裏,消瘦的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手還是握著一個木頭的小人,五官刻畫的栩栩如生,窩在躺椅裏的人面上灰敗憔悴,唇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聲音低啞無力:

“已經兩年十個月零七天了,你什麽時候會回來啊?楊生這段時間白頭發都多了不少,他不說其實我也知道,應該是你留下那些藥快用完了。”

半晌那靠坐的人忽然笑了一下,灰嗆嗆的面上唯有那一雙眼眸依稀能瞧出從前的模樣,看向那沒有寫著一個字的墓碑的時候,溫潤和曦一如從前,他撐著軟塌起身,從軟塌的邊上拿過了一根通體黑色的手杖,腳步有些滯澀地走到了墓碑的前面。

他的手撐在手杖上,緩緩蹲在了身來,最後依著墓碑坐了下來,閻雲舟閉上了眼睛,蒼白的指尖一點兒一點兒劃過冰冷的墓碑,用臉貼下了墓碑上,似乎這樣他就能離裏面的人再近一些了。

“不過,這樣也好,你若是回不來了,便換我去找你,總歸我們是在一處的,我已經等了快三年了,也算是很聽話了是不是?”

男人的聲音很輕,聲音帶著輕緩的笑意,像是愛人之間的喃喃細語。

“煜安,你到底去了哪裏?是不是回到了你所說的那個世界了?那個世界那麽美好,你是不想回來了嗎?”

這兩年的時間閻雲舟總是在想,寧咎會去哪?是投胎了,還是回到了他從前和他說的那個他原本的世界中,他總是在想寧咎之前和他描畫的那個世界,那個人人都很自由,有車,有飛機的世界,他會不會回去了便不想回來了?

人在病中的時候總是會脆弱一些,就是閻雲舟也不例外,他依靠在空白的墓碑上,眼眶微紅,半晌他整理好了心情,笑著看向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