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整一周,向園沒有出門。

她把自己鎖在南禦園的公寓裏,電話不接,大門不出,頂著一張高級厭世臉,抱著個枕頭盤腿坐在沙發上,精神恍惚地往嘴裏塞東西吃。客廳裏聲音雜亂細碎,電視裏正播放著她平時最愛的偶像劇——《你聽我解釋我不聽》。這會兒看起來也有點索然無味,男主角的冰山撲克臉跟徐燕時有點像,還沒他帥。

向園沒心沒肺地想著,又往嘴裏塞了根薯條,也不嚼,跟叼煙似的叼在唇上,眼神空洞洞地盯著電視機,思緒早已飛到了天外……

那晚伏地魔打完招呼,她本想把帽子解了,跟人正正經經地打個招呼再好好地解釋一下——徐燕時同學,我也是出於好心,請你別誤會,我對你沒什麽企圖。又或者是,高貴優雅地說一聲,你好,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在那種情況下,徐燕時再怎麽毒舌也不至於當著司機和高冷對她擺臉子吧。然後再有的沒的問兩句,熱情敘個舊,下了車翻個白眼走人,以後也不會再聯系了吧。對吧?

結果,正當她準備解帽子的時候,兩個死結完全解不開,不論她怎麽抽,衛衣帽繩越抽越緊,差點沒給她勒死,她停下來喘了口氣,對徐燕時說:“你等下。”

等我把臉拿出來。

徐燕時難得牽起嘴角笑笑。

於是,生拉硬拽、東拉西扯,整個過程又持續了半分鐘,始終沒解開,她又氣又急,覺得今晚這簡直是一場笑話,她這幾年風光無數,偏偏栽在這,還偏偏是在他面前,想想覺得不甘心,就在她準備問司機有沒有剪刀的時候。

司機冷漠地告訴她到了。

……

向園不敢看後視鏡,蒙著腦袋尷尬地坐著,腦中閃過一萬遍,今晚真的不宜出門,一句“你好再見”不甘心地卡在喉嚨口。然而不等她開口,徐燕時似乎已經沒什麽耐心了,胳膊肘支著車窗,松散地靠著座椅看她,連手背上的青筋都透著冷血,不鹹不淡地趕她:“下車吧。”

她吸了口氣,重新找回理智,“好,有機會再見吧。”

“嗯。”他冷淡地把視線轉回窗外。

向園拿上行李下車,等她回過神,車子已經開出老遠,她卻跟傻了似的,像根木樁子似的牢牢釘在原地。

一弓彎月清淺地掛在蒼穹,寒冷的夜風在樹梢間遊蕩,剮蹭著。孤單瘦小的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像條喪家犬。

等她上樓,許鳶的電話再次撥過來。

“剛剛到底怎麽了?你給我掛了?”

她把行李推進去,沒什麽情緒說:“我回北京,還能把你殺了。”

許鳶聽不出開玩笑的成分,聲音莫名哆嗦:“怎……怎麽了?”

向園大概氣瘋頭了,居然還能平靜地把剛才發生的那一幕,用最客觀的語言一五一十地給許鳶復述了一遍。

“……”許鳶回過神,不可思議地捂住嘴,“所以他把你趕下車了?這麽無情的嗎?”

向園沉默。

許鳶安慰她:“你別在那邊腦補了,說不定人家就只是當作遇到了一個普通老同學而已,徐燕時不一直對誰都冷淡嘛?我記得上回誰在群裏說碰見他來著,連微信都沒加就走了。”

“他哪敢加,現在混成這個樣子。”

“是嗎?”許鳶問,“現在長怎麽樣?殘了嗎?我比較關心這個。”

向園打開電視,舉著電話,漫無目的挑著頻道,昧著良心說:“殘了,禿了也胖了。”

說胖了許鳶還信,說禿了,打死許鳶都不信,“你別打擊報復啊,我跟你說,我不是沒有他照片的,上回有人在群裏發過的,我還存了。說是參加一活動碰見的,當時好像不是賣車的吧,可能後來換工作了。而且我怎麽覺得照片裏還帥了,當時群裏的女生都炸鍋了,說怎麽大家都胖了,就他一點都沒變。都奔三的男人了,居然還保持著少年感,太難得了。”

向園不太看群,沒心沒肺地說:“是嗎,太黑了,我沒看清。所以他混得不好嘛,你看班長,團支書,還有那籃球小王子,哪個混得好的,現在沒禿沒發福。”

許鳶竟然覺得有點道理,找不到話茬反駁,靜了一瞬,她試探重新提起那個話題:“哎,你倆那晚在小樹林……”

“沒你們想的那麽齷齪,但我確實喜歡過他。”

沒什麽好看的電視,向園關了,人往沙發上一靠大大方方承認了。

許鳶一聽,火冒三丈又要開罵你這水性楊花的女人,被向園話趕話截斷,“很早之前,比封俊早很多。但那時候他拒絕我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什麽死纏爛打的人,更不會為了一棵樹放棄一整片森林,那種十幾年癡癡暗戀著一個人的事情我做不出來,女孩子這麽可愛,就應該享受生活好嗎。所以我立馬就換目標了。換成誰我也忘了。反正很早就不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