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問晉公後人

朱襄之語,如雷霆般劈在張家兄弟頭上,劈得兄弟二人面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

“你,你怎敢侮辱我阿父!”張良最先回過神,雙手死死抓著鐵欄杆,那表情仿佛是想要破籠而出的憤怒的幼犬。

朱襄淡漠道:“你看一眼你兄長的表情。”

張良猛地擡頭側臉看向張勝。

張勝一愣,然後條件反射地撇過臉不看張良。

張良的手背上因雙手握得太緊出現青筋,他眼含懇求道:“大兄……”

大兄,你為何不反駁?我求你反駁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韓國不會亡……就算韓國會被無道秦國所滅,張家也會和韓國共進退!”張良咬牙切齒道。

朱襄認真問道:“此秦國一行,你所見所聞,還能說出無道秦國的話嗎?我問你,連丞相都要遵守法度的秦國,和相國幼子可以任意在機要重地玩耍的韓國,誰才無道?”

“你……!”張良臉色漲紅,“若秦國有道,為何要攻打其他國家!”

朱襄笑道:“說得好。那我問你,韓國就沒攻滅過其他國家嗎?”

張良支支吾吾:“那、那不一樣……”

朱襄笑容一斂:“確實有不一樣的地方。秦國先祖立國,是周王讓秦王先祖自己去和西戎打,能打多少地就封多少地;秦國成為諸侯,是護送周王有功;韓國、趙國、魏國立國是背叛主公,三家分晉。”

朱襄長嘆了一口氣,認真問道:“如今晉公的後人又在何方?兩位韓國相國之子,你們可知曉?”

張勝忍不住了,他握緊雙拳問道:“長平君為何和我們說這個?我和我弟已經不會成為韓國的相國,相國和我們沒關系了!”

張良不敢置信地看著張勝:“兄長,你說什麽!”

張勝咬牙道:“是我錯了。先父讓我尋一地隱居分家,讓你拜公子非為師。我本以為,先父是讓我保住張家血脈,讓你繼承張家在韓國朝堂的地位。我早就知曉公子非肯定不容於韓王,若你拜師公子非,將來肯定很難在朝堂立足。哪知道……”

張勝彎下腰,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雙腿,雙目赤紅道:“是愚兄自作聰明,自作聰明啊!”

朱襄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張平知道他以遺言和張家全部資源向韓非托付幼子,韓非即便對他有怨言,也會替他護住張良。”

張勝哭泣道:“可我遇上的不是公子非,而是長平君。長平君為公子非師長,所以才來警告張家不要算計公子非嗎!”

“算計……”張良喃喃道,雙手握得更緊了。

朱襄本想說不是,但他感覺到心中的怒氣,半合目道:“是。”

原來他是有怒氣的。

只是這怒氣來得太幼稚了。張勝雖與自己年紀相仿,張良還是個少年。他或許不該如此斥責。

但原來他真的很生氣啊。

“韓非來秦國求學後,一直很痛苦。他越學,越看不到韓國存續的希望。”朱襄道,“所以他決定成為韓國的罪人,在秦國為官。若韓國被滅,他就能接宗室奉養。韓王室雖不復王室,也能回到之前的公卿之位。”

“他上書五年,整整五年,沒有得到韓王任何回應。”

“有一日他喝醉酒,對著我號啕大哭,說他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他所哭訴的邪枉之臣,會是韓國哪幾家公卿?侍奉五代韓王為相的張家人可是知曉?”

朱襄深呼吸,冷笑道:“我真是佩服韓相啊,太佩服了。可韓非的事,要他自己做決定。我會修書給韓非,他大概率會按照韓相的預料去做。我只是希望你們張家要搞清楚,是你們求韓非,是你們欠韓非,別自己占了便宜還覺得韓非占了你們便宜的表情!”

“我不拜師。”張良用哭啞的聲音道,“我不離開韓國,我不會離開韓國!”

張勝訓斥道:“張良,不要任性!”

張良不解道:“大兄,已經被人訓斥如此,難道不要尊嚴嗎?!”

張勝道:“張家的未來和你的性命比尊嚴重要。”

張良:“……”不,不是這樣!大兄怎會這樣!

張勝向朱襄狠狠彎腰作揖:“請長平君向公子非修書,若公子非同意,我會親自帶張良去南秦拜師。”

張良吼道:“大兄,你瘋了嗎!”

朱襄看向張勝,略感意外。

張勝垂淚道:“良弟還年幼,請長平君垂憐。”

張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朱襄注視了張勝一會兒,嘆氣道:“張家是否虧欠韓國,和我秦國的長平君有何關系。只是看到韓非受辱,看到……”

他腦海裏浮現出韓王來秦國披麻戴孝的滑稽模樣。

韓王也是一國之君,在自己國家說一不二,執掌多年權柄之人。他出這樣大醜,心裏真的不難堪嗎?

朱襄想起秦仁文王曾嘆息,就算要討好秦國,由卿大夫來即可。君辱臣死,楚國尚且會為楚懷王死在秦國而與秦國死戰,雖敗也不屈,韓國朝堂眾卿大夫竟無一人死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