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精糧幹肉粥(第4/6頁)

又是幾聲呼喊。李牧和朱襄不認識的信陵君也前來送行。

朱襄看到李牧後忍不住罵道:“我不是讓你別來嗎!”

李牧只是一個年輕將領,如果他來送自己,在趙國還如何自處?!而李牧的根基都在雁門郡,他不可能說服全家拋棄一切隨自己入秦!

“我思索了許久,為你送行,比我的前程重要。”李牧道,“這一位是魏公子信陵君。”

朱襄站起來,對信陵君抱拳作揖:“久仰。”

魏無忌立刻將朱襄扶起,道:“我怎敢受朱襄公的禮?我奉魏王之命來迎朱襄公入魏,可惜……”

他本想說,如果朱襄不喜秦國,隨時歡迎來魏國。但他看了一眼旁邊黑著臉的白起,沒有說出這句在此刻很像挑撥離間的話。

雖然以魏公子的身份,他應該說出這句話。可魏無忌在面對自己尊敬的士人時總會以本心出發,他不願朱襄再承受一次君王的誤解。

“賢人遠行,怎能沒有樂聲相和?”魏無忌轉移話題道,“趙國士子不敢為朱襄公送行,我是魏國公子,我來。”

說完,魏無忌轉身讓門客拿出琴,跪坐在地上,開始奏樂。

魏無忌的門客們有的也拿出了琴,有的拿出瑟、鼓、笛、箏等樂器,還有的拔出腰間長劍,叩劍高唱《詩經·檜風·素冠》。

“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勞心慱慱兮。

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兮。

庶見素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兮。”

被迫害的賢人啊,你身穿素衣素冠,身形消瘦,我心裏多麽悲傷,恨不得替你承擔這一切。

送行的趙國庶民聽不懂這首歌謠,平原君和平陽君能聽懂。

趙勝看著這個妻弟,臉上又是羞愧又是惱怒。最後,他的表情定格在了悲憤,也拔出劍,叩劍同唱。

趙豹閉上眼睛,攥緊拳頭,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廉頗坐在地上,仰面長歌:“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祗以異!”

李牧取出劍,也叩劍相和:“維鵜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

廉頗唱的是《小雅·我行其野》,他痛斥趙王用新人棄舊人,不是因為舊人厲害,而是因為趙王全不念舊日君臣之情。

李牧和的是《曹風·候人》,他諷刺趙人有眼無珠,讓庸才高居廟堂,賢才不得重用。

周圍人都在唱詩,最精通《詩經》的藺相如卻只是替朱襄撫平發絲,整理衣襟,叮囑著一些毫無文采的話。

“秦國比邯鄲冷,你要多穿衣,不可再像在邯鄲一樣,冬日也在田野亂跑。”

“雪恐難以與秦人婦相處,你要多多教導她,保護她,不要讓雪受委屈。”

“政兒去了鹹陽恐怕要與你分別,你要多去看望他,最好說服秦王,讓你成為政兒老師。”……

嬴小政從雪的手中掙脫,抱著藺相如的腿道,終於哭了起來:“藺翁!和政兒一同入秦!政兒保護你!廉翁也一同來!藺伯父,你要丟下政兒嗎?李伯父,老師!你不能拋下你的弟子!你們都和我一起走好不好?好不好?”

“政兒啊,藺翁老了,走不了那麽遠了。”藺相如抱起嬴小政,“你廉翁和老師都是世代為趙將,兵卒如同他們的家人,他們難以離開趙國。”

“我不管,一起走!”嬴小政死死抱住藺相如的脖子,“一起走!”

他在夢境中看到的自己在趙國的“記憶”,全是一片孤寂、屈辱和憤怒。

但在現實的世界中,他自從來到了舅父家中,就一直被人寵愛。特別是藺翁,抱著他玩耍,抱著他念書,就像自己的親祖父。

所以他不要和藺翁分別!

“政兒乖,政兒乖。”藺相如眼睛流淚,嘴邊含笑,“不要任性,你不是說你已經長大了,要保護舅父舅母嗎?這時候怎麽能任性。”

他看了看天,道:“朱襄,你該走了。再不走,又要下雪了。”

朱襄輕輕拍了拍嬴小政的腦袋,將哭鬧不止的嬴小政從藺相如身上抱下來。

朱襄跪下,向藺相如磕頭道:“藺公,我要入秦了。”

藺相如笑著道:“去吧,注意身體。”

朱襄直起身體,向廉頗和李牧叩拜:“廉公,李牧,我要入秦了。”

廉頗坐在地上罵道:“快去!離開這糟心的地方!”

李牧道:“保重!”

朱襄看向到來後一直沉默至今的藺贄,道:“藺禮……”

“得了,難道你還想給我磕頭?”藺贄道,“保重。”

朱襄起身,對著信陵君、平原君、平陽君長揖,又對著送行的趙國庶民再次長揖告別。

“諸位,我要入秦了,請回!”

說完,他牽著痛哭不止的嬴小政回到垂首低泣的雪的身邊,重新回到馬車中,不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