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我會幫你解脫的

季庭嶼哭了很久,哭到後面都沒聲兒了。

眼淚幹涸在他幹瘦枯黃的臉上,和之前蓬勃肆意活力滿滿的囂張小貓判若兩人。

賀灼一直抱著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將他揉進懷裏,嵌進胸膛,肩膀被扯疼了也在所不惜。

仿佛這是他們之間最後一次親密。

“幾天沒吃飯了?”

他揉著小貓的耳朵,呆呆地望向天花板。

貓咪說記不清了。

總是覺不出餓,餓了又吃一點就想吐。他不喜歡嘔吐,胃酸倒流的感覺會讓他想起恐怖的往事,就這樣惡性循環,吃得也就越來越少。

“我給你做點東西吃,好嗎?”

小貓沉默良久才點頭:“隨你吧。”

賀灼抱著他起來,直起腰時明顯兩條腿踉蹌了一下,季庭嶼看到地板上有兩灘血,賀灼穿的黑襯衫,後背肩胛骨處已經被浸得濕亮。

“你的傷流血了。”

“沒事,不怎麽疼。”

賀灼笑了笑,小心牽起他的手,走進流理台。

辦公室沒有廚房,只有一個洗手的池子旁邊放著菜板和刀具,矮小的冰箱像個小老太太似的窩在角落裏,打開裏面沒有任何帶著人氣的東西。

冰涼的水、酒,瓶子外面都覆著一層氣泡,半個雞腿漢堡,還有一盒表面結了層厚厚的白油蠟的牛肉蓋澆飯。

“如果我不來,你晚飯準備吃什麽?”

“不吃,酒喝飽了。”

“那明天呢?”

“漢堡或者盒飯挑一個吧。”

賀灼不說話了。

心痛到麻木時,就如同纖維化的樹幹,碰一下,表面看著沒什麽反應,但糟爛的內裏卻一絲牽一絲地揪疼。

明明把日子過得亂七八糟,到底算哪門子的準備好?

“做雞絲小餛飩吧,你愛吃這個。”

還能做久一點。

拿出一塊不知道猴年馬月的生雞肉和小袋面粉,放下菜板開始和面。

沒有圍裙,就把襯衫袖子一圈圈卷到手肘,露出爬滿傷疤的猙獰手臂,因為彎腰,微微聳起的肩胛骨隨著他揉面的動作,滲出的血越來越多。

季庭嶼在他身後看著,一言不發。

預測到自己死期的貓咪,會變得格外安靜、乖順,整日整日地跟在主人身邊,反復叫他的名字,卻不置一詞,只在大限將至時悄悄裏去。

季庭嶼沒看到自己的死期,但看到了他和賀灼的結局。

他起身把醫藥箱拿出來,走到賀灼身後,抽出襯衫,掀到後頸上,把那兩處冒著血的刀口做了簡單的處理。

賀灼全程一動不敢動,甚至沾著面的雙手在半空中僵硬得有些滑稽,等季庭嶼處理完才小聲說了句謝謝。

貓咪沒應聲,坐在一旁繼續看他做飯。

眼神中的眷戀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賀灼注意到了,心臟一點點下陷。

他們沒有多余的交流,一個做一個看,如同一對正在冷戰但還是忍不住關心彼此的情侶,區別是冷戰的情侶不久就會和好,而他們很難再有明天。

餛飩做好了,出鍋時撒上點凍蔫兒的香菜。

兩人面對面坐著,安靜地吃著屬於自己的那碗,即便頭挨得再近心也無法靠在一起。

餛飩的熱氣熏得小貓眼睛疼。

他垂著耳朵,想盡辦法不讓淚流出來,但還是失敗了。

這場戲沒能演下去。

他把努力吃進去的三個餛飩全吐了出來,趴在洗手池上吐得昏天黑地,口水眼淚沾了一臉。

賀灼輕拍他的背,說吃不下就不吃了,不論發生什麽,都別逼自己,不要受委屈。

兩只碗被丟在流理台上,雞湯很快凝固。

賀灼抱著臟兮兮的貓咪去浴室洗澡。

放水、沐浴球,調整靠背的位置,確定水溫合適了再把頂著毛巾的小貓放進去。

賀灼坐在浴缸邊,一如往常地給他擦洗身體。

他們的動作還是那麽默契。

剛擦完左手季庭嶼就會把右手遞過去,洗屁股時要翹起來一些,做完這步,賀灼的手慢慢往下幫他擦腿。

季庭嶼抓住他的手,隔著氤氳的潮氣對視一眼,主動踮起身子,吻了過去。

沒有曖昧和情動,更像是機械的動作。

賀灼第一次知道原來親吻也可以這麽苦澀。

明明含著他的唇,心口卻被揪扯到半空高高懸著,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判下死刑。

“去床上。”

季庭嶼輕聲說著,被抱起來,壓在床上。

冷眼看著在身上動作的男人,木頭似的沒有任何反應。

賀灼從他的腳踝吻到脖頸,吻著吻著就不動了,將臉貼在他肩窩裏輕輕顫抖,就像被迫享用斷頭餐的死刑飯。

“這是你最後一次給我了,對嗎……”

淚水從他冰藍色的眼睛裏滴下來,滑進小貓嘴裏。

“我要走了。”他喃喃道。

“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