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思儀院裏燈火通明。清輝閣和繡心閣就更別說。

四月份的夜裏還頗有幾分涼意,窗戶洞開,徐徐涼風吹進屋子。夾雜了青草和泥土的香氣。

這位素未謀面的主子爺,是蕭宅真正的主人。他無論何時回來,都是府裏的一等一的大事。尤其是今兒四個新人才入府。幾乎動靜一傳來,下面人就聞風而動。

雖說府中伺候的,都知曉主子爺素來不近女色。但保不齊有萬一呢是不是?萬一主子爺今兒就想進後院瞧一眼,姬妾們總不能邋裏邋遢的見他吧?

芍藥鈴蘭卯著勁兒要給王姝梳妝,不過被她給拒了。

王姝想法很簡單。那位爺明擺著就沒有繁衍的欲望,折騰這些都是給瞎子看。平白多洗兩次臉。再來她是不打算在這地方呆一輩子的。姜嬤嬤今兒下午都給她透了口風,既然四個妾就只取一二,那她也不必努力,只管混著就夠了。鐵定能成被撇下來的那個。

王家還是一團爛賬,她上輩子研究多年的試驗田種子還在她的私庫裏放著。無論是試驗田還是王家家業,都還等著她去繼承。只要別眼盲心瞎的被這群女人給害了,總能耗到被趕出府的那天。

王姝比較擔心第十一代雜交稻種子會不會放壞。

正常來說,水稻的種子能在幹燥的環境中存放置一到兩年。不過王姝有事先做了低溫處理,保存時長能延長至三四年。可種子放置的時間長了會降低發芽率,還是得盡快拿到種子。算算時間,四月份還能種一波晚稻。

她不願弄,芍藥等人也沒法勉強。

東廂房安安靜靜的,西廂房裏卻熱鬧非凡。

清輝苑本就不大,西廂這邊又是傳水,又是要花瓣兒、熏香的,間或傳來女子低聲呵斥的聲音。似乎在斥責小丫鬟動作不麻利,耽誤新主子的大事兒。

走廊上下人們端盆的拿衣裳的跑動得很快,穿來穿去,人影混亂。

清輝苑不清凈,不遠處的繡心閣也差不多。甭管鄭氏是不是真心要進蕭家,既然已經進門了,那就做好了跟人爭的準備。這個家裏女人這麽多,個個花容月貌且身份不簡單。她若不得男人的心,往後的日子怕是會很難熬。

鄭氏心裏明白利害,拾掇起自個兒來也是盡心盡力。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清輝苑和繡心閣的動靜就傳到了思儀院。

林側妃一身灑金六幅翡翠裙,外罩絳色鑲邊小褂,妝容精致,妖妖俏俏地斜躺在軟榻上,也在等著呢。聽到四個新人各有各態,頓時冷笑。

“便是拾掇出朵花兒來也是給瞎子看!爺若是有那興致,哪兒還輪得上她們!”

紫鵑細細地替林側妃補了唇,搖曳的燭火下,殷紅得仿佛一顆飽滿爆漿的櫻桃。一邊舉著鏡子給林氏瞧,一邊輕蔑地諷刺道。

“可不是?”綠鶯笑的一臉討巧道,“還沒瞧清楚幾斤幾兩,真拿自個兒當盤菜了。”

“少女得覓良人總是心裏懷著期盼。不過這個王氏的性情倒是木訥,沒眼色,還不會來事兒,白瞎了一張好臉。”說到這,蘇嬤嬤不知是奚落還是取笑,嘖嘖地搖頭,“這般倒也好,正好爺的後宅也擠得很。也容不下這麽多吃幹飯的。”

林側妃勾了勾嘴角,鼻間幾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

塗著鮮紅豆蔻的手執著團扇輕搖了兩下。聲音再輕,也不妨礙下面人注意到。心裏都有數了。

雖說娘娘沒把這些鄉野村婦放眼裏,但癩蛤蟆趴腳上,不咬人惡心人啊。只要府裏有這些人在,總歸是叫人心煩的。若是能安分點自然好,不安分,除去了才是舒坦。

思儀院的人素來是姿態高傲的,從不擔心這個。

府上中饋確實是袁嬤嬤在管著沒錯,但林氏也是名正言順的側妃。是正經上了皇家玉牒的女主子。袁嬤嬤便是拿著蕭衍行的威嚴說話有幾分分量,真觸怒了林氏,那也是只能讓步的。對於拿捏這些名分都沒有的妾室,她說弄死了就弄死了。殿下難道還能為幾個鄉野村姑訓斥她不成?

林氏換了個姿勢打扇,時不時瞥一眼外頭的動靜。姿態優哉遊哉,仿佛不甚在意。聽著下人們說的熱鬧,時不時還勾一勾嘴角。氣氛倒也輕松自在。

約莫等了快三刻鐘,外頭才總算有了些許響動。

那小丫頭跑得很急,火急火燎地就沖到了門口。被人引進來張口就是一句,“主子爺已經歇息了,在前院歇息的。”

一句話將屋裏期待的火熱澆了個透心涼,林氏手裏的團扇頓時就飛了出去。

熱鬧的氛圍一瞬間僵硬,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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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到子時了,王姝把書啪嗒一聲合上,站起身:“看樣子不會有人過來了,都歇息吧。”

入府第一夜就糟了冷遇,有人歡喜有人憂。有那心比天高的或是另有打算的,自然是難以入眠。上頭主子興致不高,下人們便也拎著心。脾氣大的嘔到半宿,下人們自然得陪著,跟著勸。這一夜看似平靜,實則好些人關起門來咬碎了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