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青年站在不遠處, 靜靜地看著她。

她身上素白的衣裙還有適才在牢獄中染的灰塵,但是整個人卻好似三月純白的花,被月光愛著。

謝欲晚怔了許久, 隨後同少女一起走進了‘擁擠’的廚房。他看著少女翻著不知從何處拿出來的冊子, 輕聲道:“水放多了, 要這麽多,對,就是這麽多......”

她翻了一頁,輕聲道:“面粉要多放些, 要做餃子皮的話......這上面沒寫,但是應該要容易碾開, 用這個, 冊子上是這麽寫的,這個, 還有那個。”

少女一連指了數樣東西, 莫懷安靜地執行著。

一旁的晨蓮看著小姐手中同自己如出一轍的冊子,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 隨後眸中的笑凝了一瞬。

然後晨蓮就安靜地湊到姜婳旁邊, 照著裏面寫的方法揉著面。

看見面終於開始揉了,姜婳出了廚房。

外面的梨花紛紛揚揚,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到了樹下, 擡起頭望向四散的梨花。花順著她的臉而過,姜婳望向不遠處的青年:“謝欲晚, 我們明日來釀酒吧。”

釀梨酒。

謝欲晚知曉她想的是山寺那一壇梨酒, 其實照常理,此時應該釀不成。因為那壇酒上一任住持用的不是梨花, 而是梨。

但是看著姜婳的模樣,他還是輕聲道:“好。”

只是一壇酒罷了。

姜婳聽他應了,頓時眸中含了笑。她去屋中尋了一個木簍,並不算大,抱到了梨花樹下。她伸手去夠樹上的花,卻發現下面的花都不是很完整。

謝欲晚看著她蹙起的眉心,未說什麽,只是去將木梯搬了過來。

他將木梯立好,上了梯子,替她摘樹上層完整的梨花。一陣風吹過,梨花簌簌地落,少女仰頭望向他時,面上不由被花瓣拂面。

很美。

他眸不由深了一瞬。

但是花瓣並不幹凈,入了眼睛會不舒服。

他輕聲道:“小婳,扶好梯子。”

姜婳怔了一瞬,花瓣從她臉上劃落,聽見這一句,她望向前面的木梯,用手扶住。

“這樣可以嗎?”一邊說著,她一邊看向木梯,想著怎樣會更好一些。

青年的聲音許久之後才傳來:“可以了。”

姜婳垂著頭,有些不知曉,自己為何會臉紅。

只是被喚了一句‘小婳’。

這不過是他們前一世最尋常的稱呼,可適才那一瞬——

姜婳聽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跳得並不是很平緩。若非月色實在黯淡,她臉上的紅應該也無所遁形。

謝欲晚並不知曉這些,月光並不算亮,但在牢獄之中他早已習慣了這般昏暗的環境,他望著滿樹的梨花,一朵一朵地認真挑選著。

其實梨花最後都是要泡入水中,都會散開。

說到底沒有什麽不同。

雖然心中這般想著,但是青年卻仍舊認真地挑選著每一朵梨花。

廚房中的莫懷揉著面,看見晨蓮垂著頭有些失落的模樣。

莫懷難得主動說話:“你可以請公子將你調回商陽。”

晨蓮用手撐起頭,看了眼莫懷,將頭轉向了另一邊:“回去了我也不調查當年的事情,你要是想為公子尋到,你可以自己去商陽那邊。不過這一次那些暗中的蟲都湧了出來,其實你也可以不回去商陽,長安的事情你應該就要調查很久了吧。”

不同於以往的笑意盈盈,晨蓮的眸色很淡。

莫懷看了她一眼:“還在同寒蟬和橘糖生氣嗎?”

晨蓮眸中又有了笑意,她轉過身,望向正在揉面的莫懷:“生氣呀。”

可是‘生氣’又怎麽樣呢,也沒有然後。

莫懷冷漠道:“你上次如若不為寒蟬求情,等到寒蟬的便是‘死’。若是真生氣,上次你不必為難自己。寒蟬如若死了,小姐的確會傷心。但這件事情並不難辦,你想法子不讓小姐知曉便行了。”

晨蓮輕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麽不動手呢?如若是你出手,寒蟬應該連反抗都不會反抗吧。是怕橘糖恨你嗎?也是,如若被橘糖知曉是你殺了寒蟬,橘糖呀......”

莫懷望著她,沒有再說話。

當年寒蟬為了帶橘糖出暗衛營,殺了暗衛營所有的人,唯有一個小姑娘在屍海中躲了三日三夜逃過了寒蟬的追殺。

這個人便是晨蓮。

不耽誤公子的事情,他們如何解決彼此之間的恩怨,他從來不在意。

晨蓮見莫懷不再講話,不由輕聲笑了起來。

從唇到眸,她轉過身,看著手中的冊子,看著上面的‘一把面粉一盆水’,輕輕地將冊子丟進了火坑之中。

莫懷頓了一下,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少女額頭上面的疤。

很深,從未被處理過的一塊。

火苗吞了那方冊子,晨蓮又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她透過窗望向外面正在拾花的小姐,認真地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