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司禮的眼眸僵硬了許久, 才維持出一副清風明月的模樣。

“無事。”

話幾乎是從嘴裏面擠出來的,誰都知道他不悅。向來清風明月的青年,眸色多了分陰郁。

但從始至終, 姜婳只是平靜地望著他, 聲音如往常一般輕柔:“無事便好。不是要去尋住持, 是我耽擱時間了,這便走吧。”

她眼神未在碎玉上停留一分,也沒看向遠處的謝欲晚。只是任由司洛水挽著她的手,輕聲說著。

一旁的晨蓮垂下頭, 遮掩住眸中的笑意。

眼見氣氛僵硬,司洛水忙打圓場:“也就一方玉, 府中這樣的玉有許多。哥哥, 阿婳也是沒接住,只是一方玉罷了。我們這便走吧, 耽擱了住持的時間, 日後便是捐再多的銀子,也求不上姻緣簽了。”

這倒不是胡話, 雖然是求姻緣的寺廟, 但遠山寺向來受到皇家庇護。

說著,司洛水扯了扯司禮的衣袖。

司禮眼神從地上的碎玉移開,望向了妹妹身旁那個身姿柔弱的女子,她平淡著一雙眸, 看著平靜而柔弱。

明明該同那人毫不相似,可有那麽一瞬間, 他竟然從這個女子身上看見了謝欲晚的影子。

他持著扇子的手一緊, 腳步的碎玉提醒他適才發生了什麽。

但已然失態過,又被司洛水兩次三番地提醒, 他搖了搖扇子,到底恢復了情緒。他又如平常一般掛起一抹笑:“洛水和阿婳說的是。”

姜婳眸色沒有什麽變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稱謂。

她邁過腳下那方碎玉,想到了什麽,對著一旁的司洛水輕聲道:“我看見夫子了,作為學生,需得上去打個招呼。”

司洛水眸猶豫了一瞬,卻也沒什麽阻止的理由。

時下的禮數便是如此。

她只是突然有些看不清阿婳和謝大人的關系,若要說熟稔,她疏離地喚他‘夫子’,字字句句都是禮數。若要說陌生,今日阿婳摔了這玉,應當是因為那日哥哥摔了謝大人送她的玉。

她其實也不知,那日哥哥究竟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那日在對面,她和哥哥都看見了那個錦盒是一旁的謝大人給阿婳的。

哥哥應該不會故意摔碎阿婳的玉吧......

司洛水心中在打鼓,猶豫之間,望向遠處的姜婳和謝欲晚。

午後的光透過梧桐樹映下來,他們站在拐角處,少女一身素衣,望著身前矜貴的青年。司洛水怔了一瞬,她不是沒有打聽過姜家的事情。

按理說兩人的身份,此生都不該有什麽交集。

可她總覺得,在所有疏離的表面之下,阿婳同謝大人熟稔萬分。

想到這,不知為何,司洛水心中升起了淡淡的失落。她垂著頭轉身,恰好看見哥哥眼中幽暗的神情。

不遠處。

姜婳輕聲道了一句:“見過夫子。”

陽光灑在少女潔白的臉上,她望向他時,眸中映出他的倒影。她依舊如平常一般淡漠疏離,好似適才摔玉的事情並不是她做的一般。

謝欲晚衣袖中的手輕動了一瞬,最後卻還是放下。

他應下了少女的問候:“嗯。”

兩人之間隔了數步,地面上映著梧桐樹斑駁的影。姜婳沒有再提起碎玉的事情,就像她好好地用衣袖掩住了指尖的傷口一樣。

她只是望了望遠處來往的人,輕聲問道:“遠山寺在長安很有名,夫子也來求姻緣嗎?”

她用的‘也’。

......

謝欲晚望著她,其實也知曉這是故意的。

他手心中捏著那顆糖,望向面前的少女,他搖了搖頭:“只是從前有人在遠山寺後面那一片竹林埋了酒,他托付我這段時間要來將酒取走。”

合情合理。

姜婳也就信了,她向身後看了一眼,司洛水正在眼巴巴地望著她。她轉身看向謝欲晚,輕聲道:“洛水還在等我一同去向住持求姻緣簽,夫子若無事,學生就先走了。”

只等一句‘無事’,姜婳便準備行禮告別。

謝欲晚認真地看著她,淡聲道:“有事便不走了嗎?”

姜婳一怔,就聽見向來矜貴清冷的青年平靜道:“竹林很大,那人埋的酒我尋了半日都未尋到。若是你無事,來幫我一起尋酒吧。”

適才那一句‘無事’,本就是客套話。

姜婳以為,他不可能連這種話都聽不出來的。她如何都未想到,他會順著這句話說。竹林尋酒......

倒不是她嫌麻煩,只是,她望著身後的司洛水。

她眉心微蹙,準備用已經同人相約拒絕,就看見青年望著她平靜說道:“求得住持姻緣簽不易,我陪你一同去吧。待到求完了,我們再去尋酒。”

他說的理所當然,眉宇間的情緒平淡萬分。

姜婳一怔,許久都未能應下。

她其實不太能明白謝欲晚的心思了。去江南的那艘船上,前些日那艘畫舫上,她同他已經坦誠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