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技高一籌

玻璃月季藤蔓沿著書架爬到昭然身邊,卷須從他頭頂環繞一圈,環著腦袋纏成一圈花環,花環上交織的夢之花中記錄著她所見路人的倒黴窘事,努力講笑話安慰他。

舍舍迦舔舔他的臉,柔軟兔舌卷走面頰上的眼淚,好像重新回到了年幼時一同生活在極地冰海的時光,長滿觸手的粉紅小球在已成年的兄姐面前滾來滾去哭著告狀,控訴某片冰川裏的極海滑翔鼠偷了他辛苦探險搜羅回家的小破爛。

一只冰涼的手扶到昭然臉龐邊,與他溫熱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郁岸半睜睡眼,正好對上昭然悲傷的眼睛。

“好熱。”郁岸摸摸掉落在自己臉上的淚水,“至少有洗澡水的溫度。”

即使失去日禦核,體溫有所降低,但與普通人相比,昭然體液循環的溫度仍要高出許多。

總有人覺得,在自己養大的小孩面前落淚是一件非常掉價的事情,昭然也一樣,迅速摘掉頭上的花藤,把臉偏到一邊,可還未等他調整出一副平靜的表情,溫涼的身體就從身側貼了上來,郁岸雙手環抱著他,蒼白臉頰貼在他胸前,微弱嘀咕:“不哭。”

昭然呼吸慢了一拍,心臟被輕抓了一下。

郁岸靜靜貼一會兒,忽然發現自己坐在舍舍迦柔軟的毛絨肚子上,正被一條藤蔓、一只兔頭和一位戴尖頂帽的女巫近距離圍觀。

“唔。”郁岸自然地把臉擠進昭然手臂底下,從安慰變成尋求安慰。

安妮揮手從書架上召來一本深紅皮面的精裝書,指尖操控著翻到一頁,將書本扔到空中,從翻開的書頁裏居然慢慢長出一顆樹,樹幹粗矮,向外開啟一個拱形小門,門裏亮著溫馨的橙色燈光,供他們借宿。

昭然感覺到懷裏人被圍觀的尷尬,俯身抱他起來,避開槍傷的位置,鉆進魔法書裏長出的小榕樹屋裏。

樹屋的壁爐裏填滿暖烘烘的橙紅色蛋白石,一朵直徑兩米的淡橙色花盤平放在地毯上,表面松軟光滑,可供兩人入睡,床墊花邊吊著一盞晶石壁燈,薄薄一層晶石外殼裏飛舞著三只明亮的藍火蟲。

他把郁岸輕輕放到床墊花上,頸後墊上枕頭:“安妮給你喝了治愈藥水,防止感染。”

“嗯。”郁岸掀開破爛不堪的純黑兜帽衣擺,看看被血跡浸染的繃帶,安妮的藥水有止痛效用,劇痛確實有所減輕。

昭然拿了條熱毛巾來,給他擦凈臉上身上的汙垢,郁岸像布娃娃似的任他擺弄,視線則一直落在昭然胸前的繃帶上,繃帶遮擋著他親手刺穿的傷口。

郁岸舉起雙手聽話地讓他幫自己脫掉衣服,領口把頭發都掀炸毛,小聲與昭然搭話:“是我逼你走的,那些你沒能救到的無辜的人和畸體都可以算在我頭上,我不怕下地獄。”

他等了很久,昭然都沒回答自己,一直沉默地在盛滿水的花苞裏洗涮毛巾,郁岸揪揪他的褲子,圍著他刷了一會兒存在感,最後失落地側躺回床上,抱著腿蜷成一團。

等他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聽到昭然輕輕從背後靠近自己,並單膝蹲下來。兩人距離很近,郁岸也越來越清醒,睜著眼睛背對著他。

昭然醞釀了很久,語調鄭重低沉:“我考慮了很久,還是不得不告訴你一件事。”

郁岸整個身體都繃緊了,甚至想捂住耳朵,怕他嘴裏說出任何一句能一舉擊潰自己生存意義的話。

他說:“蝶變後畸體與契定者之間會產生強烈的生命聯系,相互可以感知到對方的生命,當契定者下達一個命令,他的畸體會受到影響,潛意識將這個命令合理化,認為‘我的確應該這麽做’。”

“是因為你體內吸收的我的畸核太多,而我們又待在一起太久的緣故嗎,那些微不可察的生命聯系,我越來越無法忽視它的存在。”

“我的精神會輕微受到你的控制,一直以來我都在奮力抵抗這種微弱的影響,我教導你善良,情緒穩定,不要以暴制暴,被仇恨蒙蔽雙眼,然而在我內心第一次認同你的決策之後,我堅守的心理防線自然崩潰,然後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你說什麽、想做什麽,我都下意識覺得你是對的,變成無限溺愛孩子的愚蠢家長,難以想象我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我還擔心過整個世界毀在我手上……結果現在的情況更糟。”

嗖——

郁岸詐屍一樣突然舉起左胳膊,露出光滑手腕上長期綁著的一根愛心小皮筋。

他翻了個身慢慢爬起來,在昭然面前跪坐,雙手把昭然垂擋面頰的長發向後攏到一起綁住,額頭抵在一起:“我會做正確的事,你可以放心按我說的做,錯誤的決策導致的代價和指責我自己承擔,怎麽樣?”

“我能相信你嗎?”昭然將碎發掖到耳後,露出郁岸最初親手紮上去的純黑耳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