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弱點
昭然帶著掛在身上的家夥走進家裏,關上房門。房間溫暖,密碼門將陽光拒之門外。
兩人還保持著面對面蓋在衣服下的姿勢。
兩人鼻尖挨得極近,昭然的呼吸伴著寥落的木香,像老書裏夾藏多年的幹燥楓葉,也像未曾上漆的粗糙木雕。他的頭發、睫毛變得雪白,連眼睛原本的淡梅子色也完全消退,此時的瞳仁呈現半透明的霧白色。
“褪、褪色了。”郁岸磕磕巴巴地說,“好像曬壞掉了。”
“嗯,壞掉了。”昭然摘掉蓋在頭上的夾克,跟著重復了一遍,好笑地看著他震驚的表情,“我大多時候白天休息,晚上出外勤。剛剛是因為你一定要在庭院等,我才沒避開日光。”
“只是掉顏色嗎?我搶救一下試試。”郁岸慢慢將手心捂到昭然脖頸兩側,然後用鉆木取火的手法一陣猛搓。
脖頸皮膚脆弱,哪遭過這档子罪,薄紅從肌底透到皮外,在郁岸搓過的位置浮現兩團紅暈。
“問題不大,還能救,就是不太均勻。”郁岸拍了拍其他不紅的位置,“這下好了,擴散了。”
昭然想把他扔下去,但又不太想扔。
“行了,行了,只曬一下沒什麽關系。別作弄我了。”昭然把他從身上摘下去,然後手扶鞋櫃換上拖鞋,最後把沾上血跡臟汙的風衣脫在一旁的臟衣簍裏。
“臟衣服脫在這兒,扔在裏面就可以了,會有人洗幹凈熨平送回來的。”
郁岸看著面試官赤著上身離開,光滑的倒三角背肌像一片白雲母。
“真沒事嗎。”郁岸偷偷扒著門廳拐角的墻壁向內探視,面試官已經換上了家居服,站在調節器前調試室內溫度。
客廳裝潢簡約,以白色和灰色為主,家具擺放錯落有致,地板光潔看不見一絲灰塵和水漬,沙發上的靠墊也整齊地立在靠背邊,甚至每兩個靠墊之間的距離都一模一樣。
面試官有潔癖啊。
但也合理,他那麽白,稍微弄臟一點就會特別顯眼吧。
郁岸低頭看看腳下,不經意間,門廳地板被自己踩出好些個帶著泥土的腳印,純黑套裝上左一塊右一塊沾滿血跡和油汙,自己出現面試官家裏,就如同一只蒼蠅落在潔白的奶油蛋糕上。
於是他把能脫的衣服都脫在了臟衣簍附近,光著腳跑過客廳。
昭然把室溫調高,聽見身後吧嗒吧嗒的跑步聲便回過頭去,見郁岸只穿一件純黑背心和一條短褲,風一樣跑過門廊,躲到另一面墻後,露出半個腦袋問:“面試官,能用你的洗手間嗎?”
“咳,在前面右手邊。”昭然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緩解那股口幹舌燥的感覺。
門廳的臟衣簍忽然從地面升起幾厘米高,不知從哪兒跑來一只手,用三根手指托著底部,兩根手指在地上爬,將沉重的臟衣簍搬運進洗衣房裏,很快裏面便響起搓洗聲。
洗衣房裏又爬出來兩只手,拖著水桶和抹布,認認真真地擦拭鞋櫃旁的汙漬和腳印。
與此同時,廚房燈點亮,一只手將鮮蝦淘洗幹凈,在另一只手的配合下剝皮挑線,再將完整的蝦肉放回殼內。
還有一只手熟練地點火起鍋燒油,利落拋入蔥姜調味料,再擠入番茄醬,隨後將處理完的鮮蝦放入鍋裏悶煮。它甚至會顛勺。
一只手跑來幫昭然打開電視,遞來遙控器,又一只手托著洗凈的葡萄送到茶幾旁,細細剝皮去籽,然後把剔透的葡萄肉送到昭然嘴邊。
“我不吃,你剝一盤等會給他送過去。”昭然靠到沙發靠背中閉目休息。宿醉頭痛,其實晚上的酒勁兒還沒過,就著急趕去細柳美容院了。
昭然捏了捏鼻梁,嘆息道:“去給他拿件睡衣。”
一只手匆匆從睡衣櫃裏跑回來,把一套短袖短褲舉到昭然面前請示。
“太薄了,他那麽怕冷,你想凍死他。”
小手趕緊去換了一身舉回來。
“太厚了,屋裏二十六度,多熱。”
手又跑去換了一套,氣喘籲籲帶回來。
“不要他以前穿過的,這麽卡通,還印著羅小黑呢,這像我家裏應該準備的衣服嗎?那不穿幫了嗎?藏起來。”
小手筋疲力盡爬走,最終拖回來一件昭然的白T恤。
昭然拿著水杯,想了一下:“啊,不錯。放這兒吧。”
手:“……”(扔下衣服就走)
“去,什麽態度。你再這樣我中午就不吃飯,餓死你們。”昭然雙手搭在沙發背上,放松地休息。
十幾分鐘過後,昭然看了眼表,起身去到洗手間,敲了兩下門。
無人響應。
“別泡脹了……”
昭然壓下扶手推門走進去,郁岸趴在浴池沿正打瞌睡。手臂交疊搭在水晶馬賽克池沿上墊著下巴,熱氣氤氳,霧珠在肩胛骨突起處凝結,沿著皮膚滑進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