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父子(第2/3頁)

沈慶儀又說:“你這一頭白發可真好看。”

黃種人大多老了才會白發,但那時頭發也將失去光澤,白而黯淡。

但楚青圖是個中年人,他的頭發本身是有光澤的,一頭全白,夜光下銀色熠熠而閃,確實好看,當然,它也可以被解釋為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因為在前二十年裏,沈慶儀從未對任何男人動過心,後來她漸漸的,覺得有那麽一個男人是自己的愛人,是她喜歡的人,可她從不確定他長什麽樣子。

現在,那個人站在她面前了。

他的一頭白發,他的眉弓,眼神,說話的語氣,離的這般近時,身上的體味,都是她所喜歡的,她在這一刻有種恍然大悟之感,二十年的尋覓,也終於找到答案了。

她看自己的愛人嘛,怎麽看怎麽好。

話說,這時林白青和顧培已經到家了,也聽保姆說倆人出去燒紙去了,但寒衣節燒紙一般都是在巷口,路口,或者大路上,而從南支巷東邊的口子出去,是另一條正街,那邊燒紙的人也多。

所以林白青出了門,先往那條路上去了。

而楚青圖和沈慶儀正在敘舊,驀的,從那後面的小門裏傳來柳連枝的聲音:“這元寶燃起火來特別旺,要全燒了,肯定會引發火災。”

楚青圖看到過,柳連枝和楚春亭坐在一起的照片。

但萬萬沒想到老爹和嶽母的關系已經進化到可以一起燒紙了。

倆口子對視,愣了一下。

立刻,就又聽到楚春亭那標致性的,嚴厲而又中氣十足的嗓門:“有我在,不會的。”

柳連枝問:“萬一火燃著桑樹呢,你能打水還是能救火,少燒一點吧。”

楚春亭是不論何時,都能讓自己站在道德至高點上指責別人的人,他說:“柳教授,要不是當初你的二女婿告密,我的青圖何至於上邊疆,又何至於死,多燒點元寶嘛,真要起火了,我給消防隊打電話!”

柳連枝思慮深,是個做事妥當的人,她又說:“這是寒衣節,到處有火災,你沒聽消防車一直在嗚嗚響,再說了,你要把靈丹堂點了,你覺得青青能原諒你,她不得剁了你?”

說起孫女,老爺子給嚇的習慣性一哆嗦。

但對於兒子的愧疚戰勝了他對孫女的怕,他盡量扼制著自己的壞脾氣,溫聲說:“我愧對青圖良多,多燒點紙錢吧,我心裏能舒服點。”

柳連枝很憐憫他,但涉及孫女,那是她不可觸碰的底線,所以她說:“必須慢慢燒,不能引起火災,靈丹堂有太多珍貴的藥材和醫書,那可是青青的,我不允許它們有任何閃失。”

聽到母親的聲音,沈慶儀不知原委,想要過去的。

但楚青圖一把拉住了她。

他聽了一下,大概明白了,老父親是在給他燒元寶。

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即使在革命最嚴的七十年代,人們到了寒衣節,也會悄悄的燒點紙錢,給死了的親人花銷。

而他,一直被認為是死了的。

但是,一世精明,且一生從未落過下風的楚春亭,竟然會覺得自己有錯?

楚青圖對他那老父親,說來心中五味雜陳,但在他想來,當初他死,老爺子哪怕在外人面前礙於親子關系而哭幾句,內心肯定不會太傷心。

畢竟於老爺子來說,他是個無能,懦弱之輩,是家門之恥。

他死,等於光耀門庭,光宗耀祖。

老爺子會真心為他而難過,楚青圖並不相信。

當然,他也不知道那跋扈的老爺子在M國被假洋鬼子險些欺負死,回來又癱瘓臥床,屎尿都不由自主,還天天被個遠房侄子虐待的事。

而楚春亭呢,隨著沈慶儀的歸來,想想大兒子,此時內心悲怮的不行,威逼利誘著,終於還是讓柳連枝開始燒元寶了。

為了不引起火災,柳連枝盡量燒的很慢,一只又一只,燒完還要踩一遍灰燼。

點燃了香,楚春亭就準備跟兒子好好說說曾經對他的誤解和不對。

所以他開口就說:“青圖吾兒,人這一生無非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我當初太過苛責於你,叫你不喜,連我這老父親的錢都不肯受,著實叫我心上難過。我知你是個清高的性子,不喜用我的錢,這些元寶不是我給的,是柳教授給的,你就別耍清高性子了,拿著去用吧。”

因為他搞的很正式,柳連枝也只好隨著他一起迷信,說:“是啊青圖,這些元寶都是我買的,我的錢也全是以勞動換來的合法所得,拿去用吧。”

寒衣節,寒風嗖嗖的。

風嘛,有時一吹,火會更燃,但有時候一吹,火就會熄。

恰好有一股風,隨著柳連枝的話音落,嗖的撲滅了本就微息的火苗子。

楚春亭以為是兒子的靈魂在作祟,不想要錢,再回想白天看到他時那落魄的樣子,和滿身的補丁,心裏的火就又騰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