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孝陵
雲停臨走前, 另有兩件小事吩咐莊廉。
其一,是讓啞巴進宮,與瘋三一起近身守著雲岸。
其二,是讓人給孟嵐送個口信, 警告他看好了白湘湘。
莊廉一一照做後, 去見了京兆尹、羽林軍統領等人, 以加強京中巡守,防止青州的事情傳入京城後鬧出亂子。
冒著風雨忙碌一宿, 惦記著血玉瑪瑙的來歷,在辰時回到府中去見唐嫻。
府中同樣不安寧, 因為雲裊與唐嫻雙雙起了熱症。
“不礙事的, 喝幾帖藥就能痊愈了。”老大夫給兩人分別開了藥,收起脈枕時, 與唐嫻道,“熱症易退,心病難醫, 姑娘當心啊。”
唐嫻堪堪應付了過去。
她昨夜聽了半宿的風雨聲,艱難睡去後, 夢裏仿佛將這幾個月重新過了一遍, 醒來後渾身疲憊,腦中混沌, 恨不得就這麽永遠沉睡不醒。
按唐嫻最初的設想,雲停在得知她成過親後就會放手, 輕易放她離開。
事與願違,不僅沒成, 兩人還更進一步。
都這樣了,再想著溜走, 她看著真的很像一個玩弄他人感情的惡人。
這段感情、父母親人,還有皇陵寶藏的事,情與義的糾纏紛雜,每一件都在拉扯著她。
不論她如何抉擇,都無法給出讓所有人、包括她自己滿意的答案。
唐嫻不知該如何面對雲停,心亂如麻,蒙住頭在榻上輾轉許久,直到發現內側的雲裊被驚雷震醒,嗚咽著哭了起來,才打起精神來。
哄了雲裊一會兒,唐嫻發現她身上格外的熱。
喊了侍女進來,侍女驚呼,唐嫻這才知道她自己同樣是一臉病容。
聽大夫診脈完,莊廉關切問:“怎麽還有心事?什麽心事?與舅舅說說。”
得知雲停不在府中,唐嫻暫時放下了心頭重擔。此時依在床頭,無力地一擡眼,道:“什麽心事,舅舅你能不知道嗎?”
說她膽子小,她常常暗戳戳地刺人,每每刺得人心頭癢癢。
莊廉一開始就覺得她這性子有趣。
呵呵笑了幾聲,他道:“約莫能猜到一些,不確定對不對。姑娘家嘛,心思都是很難猜的……我女兒也是,路還走不穩當,心思多的不得了,可不能惹她生氣了……”
說著說著,看見唐嫻臉上流下兩行淚水。
莊廉大驚,“怎麽了這是?我也沒說什麽啊?”
“我……”唐嫻勉強一笑,強裝無事,“……我想我爹娘了……”
如果爹娘在,一定不會讓她這麽為難。
說完,突如其來的悲傷再也無法阻攔,她嘴巴一扁,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莊廉被嚇住了,回顧了下兩人的對話,猜測是因為他提起了女兒,讓唐嫻觸景生情爆發了壓抑的情緒。
——他家那個小女娃想念他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顧他人眼色,只管自己委屈地大哭。
別的事,他還能質疑是不是裝的,這涉及父母親情的悲傷,他感同身受,無法開口。
莊廉心生懊悔,坐在一邊不敢再說話。
“你是不是覺得我性情扭曲、愛說謊、心機深重?”唐嫻痛哭著道,“我欺負裊裊年紀小,根本沒把她當做府中小姐對待,騙取她的信任,再通過她拿捏雲停……”
“我總以各種理由耽誤雲停的事情,遲遲不肯告訴他藏寶所在,扭扭捏捏不肯回應他的感情……”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我利用他們兄妹的感情,我低劣卑鄙,我不配,是不是?”
在心中積攢的郁氣與疾病的雙重攻擊下,唐嫻丟盔棄甲,自暴自棄地吐露了心聲。
莊廉遲疑了下沒回答,她已經接二連三的說出許多,全是自我貶低的言論。
莊廉等她發泄完了,和藹道:“怎麽會呢?你是怎麽樣的,大家有目共……”
“我知道你們都是這樣想的,你不用騙我,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唐嫻用手掌重重擦著眼淚,力氣大到把臉頰擦紅。
淚水剛擦去,就有新的溢了出來,源源不絕。
是莊廉勾起了她對父母的思念,也是他奉命看著唐嫻不許離開的。
此情此景,莊廉不免窘迫。
想喊簾外候著的侍女遞帕子給唐嫻,又怕讓她丟了臉,情緒更加崩潰。莊廉猶豫再三,保持了寂靜。
悲傷難忍的痛哭聲的屋中回蕩,與外面的風雨聲混雜,聽得人直揪心。
昨晚未發泄完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唐嫻盡情抒發。
直到一道撕天裂地的閃電結實地劈在窗外,轟天雷聲緊隨其後,震得唐嫻心頭撼動,睜著淚眼往外看了看,悲痛的情緒終於有所消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