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煙霞
兩人這點小動作被車廂擋住, 發生在極短的時間裏。
無意間看見的只會以為雲停簡單將唐嫻抱了下來,畢竟唐嫻有傷在身,需要人照顧。
莊廉看見的也是如此,只是他知曉雲停的心思, 想的比別人多一些。
離開褚陽山時, 在雲停的授意下, 他點明農女臉上的疤痕是可以醫治的,特意多留了些銀錢。
本就心疼銀子, 走到這裏,又花錢弄了條小船給雲裊玩。
莊廉心裏流著血呢, 瞧見自家公子親密地抱著人下馬車, 恨不得戳瞎了雙眼。
“抱的是金山,是軍餉, 是雲氏先祖的藏寶洞……”閉上眼這麽念叨了幾句,莊廉才有勇氣面對殘酷的現實。
可一睜眼,見自家公子面色成冰, 周身寒氣幾乎能將人凍死。
莊廉趕忙跟上去,“公子……”
沒人理他, 雲停翻上馬背, 轉瞬沒了人影。莊廉擡手呼喊,得到的只有馬蹄踏起的飛塵。
不是濃情蜜意嗎?怎麽又吵架了?
這個攔不住, 莊廉去尋好說話的那個,轉頭一看, 雲裊已經上船,正在朝唐嫻招手。
莊廉忙攔住唐嫻, 問:“毛毛與公子怎麽了?”
“他問我煙霞在哪兒,我說不記得, 他就生氣了。”唐嫻不願說出兩人的矛盾,編了個謊言應付莊廉。
少時她就被許多世家公子傾慕,不少是為攀慕唐家權勢,但也有沖著她容顏去的。
唐嫻清楚知曉自己的相貌有多大吸引力。
男人都是好色的,雲停會對她,或者是別的美貌姑娘起不該有的心思,她並不懷疑。
也許正是藏寶圖與美貌的雙重利誘,才讓他對自己百般忍讓。
她之所以沒有遭遇強行逼迫,是因為雲停遵守百裏家祖上傳下的訓言,不會欺辱姑娘。
但被人覬覦美貌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又是在她本人無力自保的前提下,所以唐嫻不願意與他人明說。
她在心底重新定位兩人的關系。
曾經的皇後娘娘的身份,讓唐嫻與情情愛愛徹底無緣,她該與對她起了異心的人保持距離。
回京之後,還是盡快離開吧。
“真不記得了,那就在閑暇時多想想……毛毛啊,有些事情多想想,是能記起來的……”莊廉委婉勸道。
他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與唐嫻不謀而合。
唐嫻與雲停的關聯是煙霞,一旦這事解決了,雲停就沒有理由留下唐嫻了。
放她離開,日子久了,剛冒出苗頭的情愫自然而然就能斷掉了。
莊廉意味深長:“毛毛是個機靈的好姑娘,大好年華,該與別的姑娘一樣,自由地看花看水,而非困在府邸中遠離親人。”
他是好意,唐嫻卻聽得心頭一重,神色黯然下去。
“嗯……”她悶悶應了聲。
紅日懸在西面山頭,聚起絢爛的霞光,將水面映成一匹色彩紛雜的綢緞。
雲裊趴在船舷上掬水,被日光曬了一日的河水帶著輕微的涼意,洗去燥熱帶來的煩悶。
潑了幾捧水,她興奮大喊:“毛毛快來,水好涼的!”
“就來。”唐嫻在岸上回應,莊廉未再阻攔,側身讓眀鯉來扶她上船。
侍衛守在岸邊,上船的只有唐嫻、雲裊與眀鯉三人。
日頭已弱,小船劃入水中央,涼氣圍繞。
雲裊年幼沒那麽多規矩,脫了鞋襪把腳伸入水中,玩得不亦樂乎。
唐嫻靜坐船尾看夕陽,不動彈就不需要格外照顧,眀鯉就近看著雲裊去了。
皇陵風水好,山水怡人,每逢夏秋季節,落日總是分外的輝煌燦爛。
相比起來,眼前染盡霞光的初夏風光不如皇陵高處所見的壯闊,不夠震撼人心,可唐嫻卻覺得這裏的落日更加動人。
或許是因為心境吧。
牢籠中所見,再美好,也沒人會留戀。
唐嫻坐在船尾,心想假若莊廉知曉她的來歷,定會後悔用自由來勸她。
這東西對她來說是遙不可及的明月。
從雲停身邊離開後,她就要去找孟夫人,請孟夫人幫皇陵眾女子求情,再之後,將重返牢籠,等待審判。
運氣不好,孟夫人會斷然拒絕她,又或許她應下了,可皇帝肚量狹小,不肯放眾人自由。
唐嫻只好與那些無辜姑娘繼續留在皇陵,共度孤寂清苦的余生。
只是可惜連累了孟夫人……
要好點想,說不準當今皇帝寬宏大量,只記恨她唐家的欺辱,願意釋放其他妃嬪、侍女。
這樣也好,至少她心頭縈繞多年的歉疚可以減輕幾分。
至於她……
唐嫻前十五年穿金戴銀、衣食無憂的富貴生活是她祖父與父親換來的,既然享受了成果,那麽為祖父恕罪、以自身保全家人,是唐嫻該做的,她沒有任何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