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本來組織了一場洛水河畔遛彎活動, 三娘就準備歇了到處跑的心思安心讀書,結果當天就接到消息,說是晦日禦駕親臨九州池, 召集群臣相聚宴飲,她和她祖父也在應邀之列。

郭家祖父摩拳擦掌。

來了,來了, 終於來了!

不枉他提前召集幕客準備詩作!

所謂的晦日,其實離得已經不遠了,也就是正月最後一天。

作為全年裏頭的第一個晦日,常被稱作是“初晦”。

時人有正月晦日祈福驅邪的習慣, 在這瞧不見月光的黯淡日子裏, 人們要相攜出遊,泛舟宴樂, 盡情歡笑、盡情暢飲、盡情歌舞, 最好能讓歡聲笑語、琴瑟簫管響遏行雲,把一整年的厄運統統驅散。

比如大家都不喜歡過窮日子, 所以晦日這天有送窮的習俗。

文人墨客大展身手的時刻到來了, 紛紛寫起了送窮詩文。

這種詩文發展到後來的韓愈時期,他別出心裁地寫了自己和窮鬼的對話。

韓愈在《送窮文》中表示自己和智窮(做事剛直高尚不圓滑)、學窮(不愛學實用學科只愛深入鉆研各家學說)、文窮(文章不合時宜只能自娛自樂)、命窮(利居眾後責在人先)、交窮(交朋友時對別人推心置腹他們卻和我反目成仇)這五只窮鬼相伴四十多年,窮鬼們始終對他不離不棄。

他本來有心在晦日這天把它們通通送走,最後還是不想為了世俗所謂的“顯達”背信棄義把它們拋棄。

算了吧,這輩子就這麽當個窮君子好了!

由此可見,寫文章的家夥就是能把所有文體都灌注自己的思想, 連晦日寫個送窮文都能玩出花來。

三娘小小的腦殼裏還沒有這麽多思想,滿腦子都是“可以去九州池玩啦”。

她以前雖也過了幾次晦日, 可年紀到底太小,家中不會帶她出去遊玩, 是以晦日春遊這種事她還是第一次參與,興沖沖地跑去問小夥伴們“你們去不去”。

答案當然是所有人都會去。

三娘更高興了。

唯一不能去的可能是她不爭氣的八叔。等她興奮勁過去了,才爬到她八叔腿上坐著發愁:“八叔你以後是考武舉還是考文試呢?”

郭幼明理直氣壯地道:“我就不能當個富貴閑人嗎?”

三娘道:“不行,萬一你無所事事到二十五歲後被抓去從軍,我就二十五年見不到你了!”

郭幼明好笑地說道:“要抓人去服兵役怎麽都抓不到我們家吧?”

“以後的事哪裏說得準?”三娘還是一臉愁容。她剛從李泌那裏聽說了,從軍的人比她阿耶更難回家,說不準一去就是二十幾年!

郭幼明都被她的憂愁給感染了。他也認真琢磨了一會,無奈地說道:“我實在是文不成武不就,估計文試武試都過不了。”

聽到她八叔這麽說,三娘舉起小小的手爪去摸她八叔腦殼,邊摸還邊寬慰道:“八叔也有長處!八叔特別會交朋友,長安城裏沒有八叔混不進去的宴會!”

郭幼明聽得面上一紅。

這小家夥怎麽把他自吹自擂的話都記得這麽清楚?

其實今年正月是小月,也就是只有二十九天,算下來並沒有正經的晦日。

不過李隆基一向是愛熱鬧的,都在路上憋了二十天了,休息兩日後自然想召集群臣一起快快樂樂過個節。

雖不是什麽正經宮宴,大夥還是穿得比較正式,入眼都出都是朱紫之色。像郭家祖父這樣熬了個三品退休的,也堪堪能穿上紫袍來赴宴,剩下的四五品便是紅色了。

三娘還是小孩子,衣著沒那麽多禁忌,她穿了方便玩耍的衣褲,不過顏色一如既往的花裏胡哨,看著就很喜慶。她一到九州池,就被李俅拉去玩兒了。

郭家祖父都沒反應過來,一個錯眼孫女就從自己手邊消失不見。他只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邊與昔日同僚們閑聊邊與抽空看幾眼自家寶貝孫女那邊。

三娘已經在溫泉宮那邊登船玩耍過了,得知今兒要乘船泛舟也沒太興奮。

她與李俅他們玩耍到快開宴,怕祖父一個人坐著太寂寞,便揮別小夥伴跑回祖父身邊坐下。

唐代處於席地而坐到垂足高坐的轉化時期,尋常官宦人家聚會時大多已經習慣了坐凳子圍坐合食。只不過這時候凳子的叫法各不相同,大抵是按樣式稱為方凳、長凳、月牙幾子等等。

李隆基經常帶群臣出去巡幸各地,路上累了在野外經常沒地方休息,於是命人制作了方便攜帶的“逍遙座”,形制與胡床相似,但重量更輕,不用的時候可以折疊起來,用的時候展開來坐。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來是九五之尊,實際上命人隨身扛著折疊椅子這種釣魚佬裝備!

作為一個頗具革新意識的皇帝,李隆基到了洛陽便命人擺出長桌方凳方便眾人歡坐宴飲,準備趁著晦日好好地熱鬧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