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下雨了。

黑色轎車在路面飛馳,濺起一路水花。

賀聞帆抱著沈令坐在後座,不斷催促司機開快一點,再快一點。

沈令這次情況很不好。

他已經在第一時間就喂沈令吃過藥,但沈令並沒有像以前那樣慢慢好轉過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沈令逐漸失去掙紮和喊痛的能力,歪倒在賀聞帆懷裏,長長的睫毛蓋住眼瞼,和平時在賀聞帆懷裏睡了一個模樣,異常乖巧安靜。

安靜得可怕。

如果不是他青白的臉色、濕透額發的冷汗、和近乎於微弱的呼吸,有瞬間賀聞帆真像靈魂出竅般,覺得沈令只是於這個平靜的夜晚在他懷裏平靜的睡著。

與往常任何一個夜晚沒有分別。

他不確定沈令忽然發病的原因是什麽。

是因為他對沈令生氣嗎?

還是別的什麽?

但無論如何,只要一想到哪怕有一丁點的原因與自己有關,他都無法面對這種自責。

他垂下頭,下頜收緊,額角青筋在昏暗的光線中一點點暴露。

這種寂靜在空氣裏投下無形的壓力,把本就狹窄的車內空間壓迫得更加逼仄,賀聞帆沉重而緩慢的吐息聽上去格外清晰。

車身輕微顛簸了一下,沈令瞬間嗆咳出聲,眉頭緊蹙,他睫毛顫抖著,卻沒辦法睜開眼睛。

賀聞帆抱緊沈令,最大程度地替他減緩了這場顛簸。

他表情幾乎沒有變化,一路都陰沉靜默,寡言少語。

是壓抑到極點後呈現出的極端冷靜。

他把沈令穩穩圈在懷裏,一手托著他的後腦,一手解開他衣領的扣子,幫沈令維持著最容易呼吸的姿勢。

沈令似乎清醒了些,不再無端沉睡著。

但他依然說不出話,仰著脖子面容蒼白到極點,每一次輕微的顛簸都會讓他發出痛苦的悶哼。

聲音卡在喉間,滯澀壓抑帶著哭腔,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逐漸紊亂。

“乖,不怕。”賀聞帆輕吻沈令汗濕的額頭。

他將手伸進沈令衣襟裏,輕輕替他揉著不斷起伏的胸口。

“快到了,”他在伏在沈令耳邊低聲地說:“就快要到了。”

沈令貼身的衣服已經被冷汗全部濕透,觸手一片濕濡,連帶著把他的體溫也變得冰涼。

賀聞帆將手掌扣在沈令左半邊胸膛,用溫暖的體溫的覆蓋上去。

“沈令,寶寶,”他反復呼喚著沈令的名字,“不怕,會沒事的。”

沈令給不出回應他也不管,只是細數著沈令心跳的頻率,告訴他:“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我們有最好的醫生。”

他嗓音沉著堅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保證沈令不會出任何意外。

就算有,他也能去閻王爺把人搶回來。

這種狂妄的篤定幾乎成了沈令唯一的依靠,他依偎進賀聞帆懷裏,在尖銳的痛楚中,將自己全身心交給他。

賀聞帆輕輕給沈令揉著胸口緩解疼痛,感受到沈令的依戀,低頭吻了吻他濕濡的睫毛。

“真乖。”

漉水苑周邊設施完善,距離集團投資的私立醫院車程不過十分鐘。

賀聞帆一邊安撫著沈令,一邊緊緊盯著前方,消耗掉的路程和時間在他心裏形成清晰的倒計時。

他臉色不變,只有腫脹充血布滿血絲的眼眶,昭示著一點點即將崩潰的心理防線。

快了。

就快要到了。

車子平穩轉彎,進入最後一條街道,賀聞帆掌心溢出細密的冷汗。

“嗶——”

窗外忽然響起一道尖銳的鳴笛。

不知道是誰突然按響喇叭。

“呃……”沈令猛地睜大雙眼,身形在極度痛苦中蜷縮起來。

雖然賀聞帆第一時間捂住了沈令的耳朵,雖然車廂隔音好,尖銳的鳴笛傳進來時已經被削減了大半。

對任何人來說只是不起眼的一聲響。

但偏偏是沈令。

是現在禁不起任何驚嚇的沈令。

司機也慌了,錘了把方向盤低罵道:“誰啊,不知道大晚上不能鳴笛嗎!”

賀聞帆甚至無暇暴怒。

他倉皇地低下頭。

沈令雙目因驚恐而睜圓,卻完全失去了神采,微張的嘴唇開合翕動,發出嘶啞的倒吸聲。

賀聞帆眼睜睜看著他的嘴唇逐漸染上一層紫色,手指因痙攣而卷曲。

賀聞帆胸膛劇烈起伏著,感受到自己一直以來壓抑的冷靜在分崩離析。

汽車以最快速度轉進醫院大門。

閃爍的燈光映入沈令了無生機的眼裏。

醫生們早已齊齊等在門口,用最快的速度將沈令擡上擔架。

賀聞帆跟著醫生在醫院走廊裏狂奔,周圍的行人和慘白的墻壁都暗淡褪色。

直到有人重重將他攔住。

好幾個護士一齊動手才勉強將他攔在搶救室門口,賀聞帆被推得一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