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賀聞帆把沈令送到學校後,沒有直接離開。

他總覺得沈令今天臉色不對,明明看上去狀態很差,但精神頭又莫名還行。

就好像……是一根繃緊的彈簧,堪堪維持著平衡,稍微撥一下可能就會斷掉。

一場考試也就兩個小時,稍微處理點文件就過去了,賀聞帆思忖再三,最終選擇等在門外。

沈令出來時滿臉都是笑,賀聞帆下車向他招了招手,他先是一愣,接著立刻小跑過來。

眼睛圓溜溜的,又歡欣又雀躍:“您沒走嗎?”

“今天不忙,等你一起走。”

沈令臉頰紅撲撲的,抓了抓吹亂的頭發:“這多麻煩你啊……”

“不麻煩,”賀聞帆笑了笑,問他:“遇到什麽高興的事了嗎?”

沈令的喜悅都要溢出來了,他靦腆的垂下頭,努力矜持了一下:“嗯,剛剛加到了同學的微信。”

他把手機珍貴的捧在胸口,試圖講述剛才發生的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激動,呼吸好像有點不對。

沈令按了按胸口,氣息若有若無地卡在那裏,他要用點力才能說出話。

賀聞帆原本還笑著,漸漸嘴角弧度越來越淺,緊接著臉色一變。

“沈令。”他扶住沈令的肩膀:“你先別說話。”

沈令看到賀聞帆嘴唇在動,卻發現自己好像聽不清他的聲音了,耳邊吵吵嚷嚷像有無數只蜜蜂在飛。

他無意識地歪頭:“什麽?”

“先不說話,”賀聞帆捏住沈令的手腕:“你哪裏難受?”

沈令迷夢地眨眨眼。

他回答不了,胸腔裏一陣悶痛,像壓抑許久沖破了某種屏障似的驟然爆發。

沈令悶哼一聲,眼前天旋地轉,而後陷入一片黑暗。

醫院走廊靜靜悄悄。

賀聞帆交完費後獨自坐在長椅上。

外套被脫了下來整齊的放在一旁,後背襯衫隱隱可見汗濕的痕跡。

從來沒人在他面前暈倒過,還是因為心臟問題。

賀聞帆心有余悸地閉上眼。

雖然因為送醫及時並無大礙,沈令很快就能醒來,但不久前兵荒馬亂的那一出還是把賀聞帆嚇得夠嗆。

他回想沈令剛才的模樣。

沈令神采飛揚地訴著說高興的事情,然而他不知道,他其實根本沒能完整地講出任何一句話。

賀聞帆聽到的全是嘶啞的呼吸聲,間或夾雜幾個模糊的詞匯。

沈令卻好像完全不覺得難受一樣,依舊興致勃勃。

直到賀聞帆提醒他。

他臉頰迅速慘白,本就不多的血色一點點褪去,明亮的大眼睛變得渙散無光。

賀聞帆眼睜睜看著他歪倒下去,最後在自己懷裏失去意識。

原來沈令心臟有問題。

賀聞帆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

所以才總是請假嗎?

請了整整一個月的假,只是因為身體負擔不過來,而沒有其他任何原因。

根本沒有什麽欲擒故縱,生病加考試,所以累到暈倒。

整整一個月,沈令根本沒有分半點心思在他身上,甚至再次見到他時,連他是誰都想了好半天。

賀聞帆感到面頰火辣。

垂下的頭有些擡不起來。

賀聞帆知道自己喜歡沈令那張臉,喜歡他泡的茶,也知道自己在意沈令,想要接近他。

雖然認識短短兩個月就出現這種情緒難以置信,但都不構成負擔。

他可以坦然接受自己被沈令吸引的事實。

畢竟沒人會不喜歡沈令。

唯一羞於啟齒的,是意識到自己過於傲慢。

賀聞帆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判斷。

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人,各式各樣的人懷著各式各樣的目的接近他,他從不會對這些人抱有善意的認知,並時刻防備,這個做法每一次都是正確的。

自然而然的,賀聞帆也憑借以往的經驗擅自對沈令做出定義,並自負地認為自己是對的。

直到今天。

賀聞帆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名為難堪的情緒。

他在走廊裏坐了很久,才提起精神去看望沈令。

病房裏比外面還要安靜很多,厚重的窗簾拉緊,光線昏暗。

沈令已經醒了,擰著眉頭像在胡思亂想。

床頭被搖起來一點,他戴著氧氣罩靠在枕頭上,看到賀聞帆進來,眉間愁容消散,露出一個笑。

他擡手把氧氣面罩摘掉,賀聞帆連忙阻止。

“沒關系的。”沈令輕聲說。

他中氣不足,尾音發虛,賀聞帆聽著都覺得忐忑。

“剛才在想什麽?”賀聞帆問。

沈令只是發愁要怎麽面對媽媽,今天這事肯定是不能再瞞著家裏了。

媽媽一定很擔心,等下看到自己這個樣子說不定還要生氣,沈令盤算著該怎麽撒嬌才能讓媽媽心軟。

只是這些他不好意思跟賀聞帆說,顯得自己太孩子氣。

“沒有啦,”沈令抱歉地笑笑:“只是覺得又麻煩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