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賀聞帆把沈令領回來時,大家都吃了一驚。

沈令劉海濕漉漉的,耷拉著眉眼,臉上薄薄的皮膚被雪凍過後泛著紅血絲,領口也開了,厚厚的圍巾被他疊成一團抱在懷裏。

不像他們總是幹凈規整的小東家,倒像是……賀聞帆從雪地裏領回來的一個邋遢小鬼。

秦臻努力壓抑著,不讓自己的震驚流露得太過明顯。

她去到沈令身邊,小聲問:“怎麽了這是?”

沈令擡起頭,長睫毛也凝成一簇一簇的,看上去怪可憐。

“我被雪襲擊了。”他說。

“啊?”

秦臻沒聽懂。

“先帶他去收拾一下。”賀聞帆擺擺手說。

他轉身脫掉外套遞給店員,聲音像壓著某種笑意。

秦臻不明所以,愣了幾秒,眼珠在兩人中間轉了幾圈,漸漸猜到了大概。

她沒再多問,按照賀聞帆的吩咐帶沈令下去整理。

十幾分鐘後,沈令才從二樓下來,輕手輕腳地走到賀聞帆身邊坐下。

賀聞帆一如既往地優雅從容。

即便是剛從山裏回來時,沈令一身狼狽,他也依舊保持著風度。

現在更是添了杯清茶,倚在藤椅裏愜意地看書,身後是鳴雪齋大堂一角的整排木質書架。

燈光影影綽綽,他不急不緩地看完了新翻的一頁,才從書裏擡起頭看向沈令。

沈令換了件衣服,沒繼續穿他厚得像企鵝的胖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西瓜紅的粗織毛衣,圓領寬袖口,襯得脖頸和手腕異常纖細白皙。

頭發應該也洗過吹幹了,不再濕漉漉地貼著臉頰,反而蓬松地掃著眉眼,只是臉頰的紅血絲還沒完全消退,鼻尖也紅紅的。

他安安靜靜坐在賀聞帆身邊,賀聞帆不說話,他就絕不主動開口,像在暗暗和自己較勁。

賀聞帆勾了勾嘴角,放下書,食指在桌面敲了敲:“把這個喝了。”

桌上放著碗黃不拉幾的東西,沈令看了眼,沒動。

“是姜湯。”賀聞帆補充道。

沈令微怔,和賀聞帆稍稍對視了一會兒,才把碗捧起來。

“謝謝”他小聲說。

姜湯熬得很濃,嗆人得很,沈令皺著鼻子努力嘗試好幾次也沒能喝完。

他臉都漲紅了,拿著紙巾擦拭被激出的生理眼淚。

兩人座椅的位置靠得不算太近,但當賀聞帆坐直,手肘撐到桌面上時,就和趴著的沈令離得很近了。

沈令身上有股隱約的幽香,比起以往的茶香要濃郁許多,混在姜湯辛辣的氣味裏,都強烈沖擊著賀聞帆的大腦皮層。

這股味道在山裏煮茶時都還沒有,是沈令收拾回來後才出現的。

賀聞帆沒忍住,問道:“你身上是什麽味道?”

沈令還在和姜湯較勁,聞言理所當然地放下碗,鼻尖紅紅地看向賀聞帆:“什麽味道?”

“像是……花香?”

“那可能是因為我剛擦了護膚品……”

賀聞帆挑了挑眉。

沈令戳戳自己的臉頰,解釋道:“我皮膚太薄了,洗完臉就很幹燥,小榛姐就把她的護膚品借給我用了一下。”

他說著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她那款好水潤啊,我一個沒忍住,就多用了點……”

“聞起來很奇怪嗎?”他小聲問賀聞帆:“會不會顯得我很沒有男子漢氣概?”

沈令眼睛也潤潤的,看上去有些忐忑。

賀聞帆抿住唇角。

這是他今天第無數次被沈令逗得想笑。

他從來不認為男生用護膚品會失掉所謂的“氣概”,反而覺得無論男女,把自己收拾得幹凈精致是很好的品質。

只是沈令這麽問,就讓他不得不把注意力移到他那張漂亮臉蛋上。

手指把臉頰戳出一個圓圓的小窩,看上去軟得要命,皮膚狀態就像沈令自己說的那樣,薄且脆弱。

如果是這種程度的膚質,那沈令用高水潤的護膚品把自己擦得香香的,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賀聞帆向後靠上椅背,把笑意隱進光影裏。

“不會,”他說,“你膚質脆弱,我理解。”

他如此善解人意讓沈令十分感動。

“謝謝你。”沈令真誠道。

“謝我什麽?”

“謝謝你的理解,”沈令說,想了想又道:“還謝謝你在山裏給我紙,沒有笑話我,把我帶回來還準備了姜湯。”

姜湯其實是鳴雪齋店員準備的。

但那又怎樣?

賀聞帆毫無負擔地攬了下來:“不客氣。”

他笑了笑,旋即話鋒一轉:“聽上去我做了很多,你準備只口頭感謝我嗎?”

“啊……?”沈令眼睛微微睜圓了些。

他確實只打算口頭感謝來著。

可賀聞帆這麽一問,沈令也開始反省自己,覺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吝嗇。

他扣了扣臉頰,愧疚地找補:“那、那我請您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