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認錯爹的第二十六天:(第3/3頁)

“應該是我問你吧?你想幹嘛?”

連亭自然是要親眼看著梁有翼死啊。能最清晰地看到行刑現場的酒樓內,二樓最好的位置已經提前被連亭包下了。但他不想一個人見證,就拉來了不苦陪他。

他們站在樓上,看著下面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手拿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的百姓。如今午時還沒到,刑部的監斬官也沒有就坐,但現場的群情已經十分激憤了。他們不知道朝廷的博弈,看不到楊黨的彈冠而慶,只想看到當年造成開陽大水的罪魁禍首伏誅!

連亭單手撩開了酒樓的竹色卷簾,眼中無喜無悲,活像寺廟裏神壇上的玉面菩薩。

只不過這個菩薩不吃香火,他吃人的。

不苦:“!!!”謝謝,有被嚇到。

而當梁有翼真的人頭落地的那一刻,他的眼中還充滿了不敢置信,他明明已經幫王爺咬了楊黨的人啊,他付出了代價,那邊怎麽能不守承諾?

那天的陽光是如此刺眼,可他在生命的盡頭還是鬼使神差地擡頭,正看到了高樓上的連亭。

目下無塵,表情不屑,他不是在審判什麽,只是想讓梁有翼實實在的明白什麽叫因果報應。就像在開陽大水中喪命的那一千三百五十七名百姓,他們是那麽的相信縣府,相信梁有翼修建的堤壩,不想在睡夢中就被輕易奪去了生命。

冤有頭債有主,今天就是他梁有翼還債的日子!

梁有翼死了,連亭心中的大石也就終於落了地。他從袖中的荷包裏,拿出了兒子早前——早到大概是在秋天初遇的時候吧——給他的糖。奇怪材質的糖紙裏,包裹著的是晶瑩剔透又五顏六色的糖塊,連亭含了一塊到舌尖,就被前所未有的甜充斥了口腔。

十五年前的鎮南,不過六歲的連亭被強硬地送上了全是閹童的板車,裏面充斥著尖利刺耳的哭鬧,臭不可聞的汗漬,但再糟糕的環境都不及那種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絕望。

他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被拋棄了。

他貪婪的父親咧著一嘴的黃牙,迫不及待地想要從官老爺手上討來銀錢,既顧不上他的惶恐,也顧不得他的不安。

他愚昧的母親一手抱著小妹,一手牽著大哥,在心力交瘁的環境下把本來答應給他的糖塞到了哭鬧不休的小弟嘴裏。只敷衍地哄了他一句:“就讓給弟弟吧啊?等去了二叔那邊,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小小的連亭難受極了,他本以為當時的那種感覺已經足夠糟糕,但他怎麽都不會想到,京城才是噩夢的開始。他在最不知所措的年紀,只等到了二叔的死訊,以及那讓他生不如死的一刀。

十五年後,連亭才終於等到了屬於他的糖。

不苦大師賤兮兮地湊上前,用肩膀擠了擠友人。他們此時已經離開了昭明橋,正在前往千步廊給絮果買棗泥酥的路上:“你剛剛吃什麽呢?給我也嘗嘗唄。別這麽小氣啊,哥們什麽時候短過你的吃喝?”

“大師您不辟谷啦?”連亭眼都沒擡一下,老神在在的依在馬車上,享受著這個明明每次回憶起來都會覺得憤怒但如今卻只剩下平靜的午後。

大師厚著臉皮:“那你等等哈,我和三清請個假。”

又一日。

賢安長公主也為連亭帶來了好消息——絮果可以去國子學外舍上學啦。長公主辦事總是格外的利索且漂亮,她不只是帶來了這麽一個消息,而是直接就把金花報帖的文書送到了連亭手上。綾綢材質,金粉裝裱,五寸許,闊半之。

打開帖子,文書裏的第一頁就寫著絮果的名字、年齡及父輩身份。

連絮果,年六歲,東緝事廠提督連亭之子。

台端取入國子學外舍。

作者有話說:

*促膝戟指,翻變久良:引自《聊齋志異》中梅女翻花繩那段。

*湯餅客:古代去給別人祝壽的時候客人會這麽自稱。

*出紅差:就是去刑場砍頭的一種說法。

*五寸許,闊半之:因為找不到古代錄取通知書的樣式,就參考了古代科舉後的錄貼。台端字樣則來自民國的錄取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