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老話總說“否極泰來”,在安瀾看來確實有那麽一點道理——當你倒黴到不能更倒黴的時候,任何事情看起來都會像是好事情了。

母親在接下來一個月裏拼命搶食,雖然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但那種以傷換傷的打法也給許多氏族成員留下了深刻印象。

明知道對方不要命,凡是惜命的都不會去硬碰硬,到後來有的氏族成員幹脆主動退避,無形當中把母親萬年沒動過的地位擡高了一些。

有賴於長輩的支持和自己的不懈努力,安瀾總算不像先前那樣天天餓得前胸貼後背,現在每天吃個七分飽不成問題,運氣好的時候還能加餐。

這裏就不得不感謝一下斑鬣狗強大的胃了。

明明大家都是野生動物,斑鬣狗也不知道是怎麽進化的,消化系統比鐵打的還要牢靠。看起來能吃的東西也好,不能吃的東西也好,只要吞進肚子裏都會被消化掉,榨幹最後一分價值。

安瀾起先還很擔心自己老吃稀奇古怪的東西會吃出病來,嚴重點還可能致死,但在連續吃了一個月光是看看都能放倒成年人的“食物”之後,她已經能面不改色地把爛肉往嘴巴裏塞了。

鐵胃,永遠的神。

她這裏活得很堅韌,那邊的王室小團體卻是連連碰壁——

新長大的一批幼崽倒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時期,偏偏還都是高位者的子嗣,打得厲害了就開啟“呼叫母親”模式;巢區混混沒意思,外出遊蕩兩圈,又不幸遇到了獅群,被窮追不舍的母獅們殺死了一名成員。

接二連三的倒黴讓王室小團體憋屈不已,再加上安瀾現在基本不怎麽回公共巢穴,漸漸地,那些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也就變少了。

真正的轉機發生在旱季尾巴。

眾所周知,旱季對非洲大草原上的掠食者而言是生存面臨挑戰的時期,獵物群大批量遷徙,導致一些領地完全成了“半死地”,有時得狂奔數十公裏才能找到一次狩獵機會。

本氏族在這方面有得天獨厚的條件。

安瀾過去也曾思考過為什麽這個氏族能夠發展到五十至六十名成員的龐大規模,以至於隨隨便便拉出一個政治聯盟成員數量都一只手數不過來,對女王的絕對統治構成了極大隱患。其實原因很簡單——

地理條件太好了。

氏族占有的領地面積巨大,不僅是“大遷徙”的必經之路,其中還有數處終年不會幹涸的水源,每到旱季這裏就會變成獵物們集群出沒的地方。

旱季尚且如此,雨季就更誇張。

一些獵場在雨季簡直跟牧場沒有什麽差別,安瀾剛剛能出巢穴時跟著母親跑過一次,站在巖石上往下看,目所能及之處全部都是散開的角馬,從草場這頭一直鋪到另一頭。

面對如此豐富的資源,其他氏族當然也想來分一杯羹,所以邊界區常常發生激烈沖突。除了氏族規模的大舉入侵之外,一些狩獵隊也常常會跨過氣味標記組成的界線。

值得一提的是——入侵和借道是兩個概念。

生活東非大草原上的斑鬣狗有著獨特的“借道”傳統,假如進入領地的同類是追著獵物來的,領地的主人就不會驅逐它們,而是會接受對方的示好,或者默契地保持雙向回避。

但入侵是不同的。

入侵者的目的是在領地裏覓食,這在斑鬣狗氏族看來就和掠奪它們原有的財富沒有什麽兩樣,是必須要驅逐或殺死的存在。

那天安瀾碰到的就是一群入侵者。

大約七只斑鬣狗組成了一支狩獵隊,在無目標的情況下跨過領地邊界,一路朝著西方搜尋。打頭的雌性一邊走一邊嗅聞,身後跟著的幾名獵手個個帶傷,餓得連肋骨都清晰可見。

它們在搜索空氣當中血腥味的來源。

這股新鮮的血氣來自一只非洲戴冕鶴。

按說斑鬣狗對上鳥類沒有什麽優勢,但那天機會太好了,安瀾看到這只大鳥時它正耷拉著一只翅膀,不知道是之前碰到過其他掠食者還是和同類打架打出來的。

一大兩小三只斑鬣狗開始朝獵物逼近,大鳥拼命撲騰翅膀想要飛起來,但無論它怎樣努力都沒法實現,最終只能在地面上奔逃。

送上門來的食物,不取就是笨蛋了。

母親輕而易舉地撲倒了體力告竭的非洲戴冕鶴,安瀾和圓耳朵立刻跟上,踩住翅膀、撕扯羽毛、打開腹腔。活食帶來的滿足感難以用言語形容,當肉片被吞咽下肚時,獵物的心臟都還在跳動,讓最近吃多了腐肉的安瀾險些當場淚目。

叫聲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

斑鬣狗的語言當中最常被使用的是“嗚”,通常是拉長了的警報似的叫聲,尾音上揚,聽起來有些像漢字的“午”。根據不同情形,音調會發生改變,而此刻安瀾聽到的無疑是進攻前的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