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兩只帝企鵝掉隊了。”

攝制組長加布裏埃爾清早就聽到組員這樣說。

多年在世界各地奔波的經歷讓他們早就習慣了在最惡劣的環境裏睡覺,南極站幫忙聯系的科考船設備完善,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就連最容易暈船的組員都睡得不錯。

這段時間他們輪流監視著水下攝影機拍到的畫面,每隔一段時間維克托還會穿好全套裝備下水去進行人工拍攝,順便給攝影機做做維護。

追蹤帝企鵝的夏季生活是加布裏埃爾一直以來的夢想,他是看著帝企鵝紀錄電影長大的,小時候最喜歡問的問題就是“然後”。

經過父母一整個冬季的辛苦付出,小企鵝們茁壯成長,在和父母分別後勇敢地踏上未知之旅,終於抵達海岸線,在人類的目送中遊向遠方……

然後呢?

然後——它們去哪了呢?

它們面對過什麽危險,又得到過什麽收獲呢?

帶著這樣的疑惑,加布裏埃爾在長大之後踏入了紀錄片制作行業,先是跟著給前輩們打下手,然後自己獨立拍完了四部關於海洋和冰川的記錄電影,積累了不小的名望。

名望對獨立紀錄片導演來說是件大大好事。

這一類紀錄片的拍攝資金來源非常有限,早些年基本是導演自掏腰包,頂多再加上親戚朋友的支持,只有那些特別有門路有名望的拍攝者才能得到其他贊助。

為了確保圓夢計劃萬無一失,加布裏埃爾還聯系了另外兩名對帝企鵝感興趣的攝影師,湊成了“拉贊助三人組”,風風火火地寫出了一個包含幾個分集、跟蹤時間長達數年的拍攝計劃。

最開始大家提出來的方案是把水下攝像機直接用安全黏合的辦法黏在某只帝企鵝身上,或者申請許可給其中一只或幾只帝企鵝裝上定位器,輔以人工潛水拍攝。

可是阿爾瑪提出了異議。

“黏合不夠保險,定位器對海洋生物有傷害。”她在一次會議上說,“就算不考慮以上兩個因素,我們也無法判斷目標企鵝什麽時候會被掠食者傷害,很容易變成賭運氣的遊戲。”

“總不能把整個群落都打上標記吧,”維克托說,“我們是去探索的,不是去搞破壞的,而且也沒有那麽多機會可以靠近做標記。”

三人都有點發愁。

半個月後,紅著眼睛的加布裏埃爾揮舞著一沓紙沖進辦公室,一口氣灌下去半杯咖啡,告訴大家他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關系,聯系到了專門做研發的機構,可以借用一組剛剛被投入測試的水下攝影設備。

這個型號的攝影裝置可以識別預設目標並進行長距離追蹤監視,操控分為手動和自動兩档,續航時間長,潛水深度和速度讓人發指,說實話加布裏埃爾並不是很想知道它被開發出來的本意。

三名攝影師很快就踏上了行程。

他們來南極時是帶著期望來的,期待著能解決一個困擾彼此許久的問題,期待著能填補上一塊長期沒有被填補的漏洞。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攝影機會拍到這樣的畫面——

“一號小群似乎把這兩個同伴放棄了。”阿爾瑪接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我一直看著,有幾只企鵝過去接觸了一下,但是都沒有停留。”

“疫病?”加布裏埃爾問。

這是群居動物主動放棄同伴的常見原因。

他們都沒討論為什麽帝企鵝小群會徑自離開,而是更關注那兩只被留下來的企鵝發生了什麽事,如果是某種會造成大範圍影響的因素,就要聯系附近的科考站了。

當天三名攝影師沒有開船去追小群,而是待在掉隊的企鵝邊上拍下了盡可能多的細節。這些細節在兩周後派上了用場,一名和阿爾瑪熟識的專家發來郵件肯定了她的判斷——

視力損傷。

隨信發來的還有前幾年被遊客拍到又被研究組匯總的類似情況。短視頻裏的帝企鵝以一種古怪的方式在群體裏打轉,背景音中還有人在問這是不是感染了什麽病毒或者有什麽腦損傷。

但是專家們認為這可能是紫外線輻射的影響。

南極上空的臭氧層空洞是從上世紀開始就被披露的重大環境問題之一,當時全世界國家和地區聯合起來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自救行動,作為空調冷媒的氟利昂被逐步替代,遏制住了臭氧層空洞的進一步擴張,使它在此後數十年裏處於一個起起落落但總體在緩慢恢復的狀態。

這是人類在保護環境上的一項巨大成就,也是很久都沒有被效仿的成就,蓋因種種和科學不相關的力量在科學問題上占據了上風,使得不同區域再難撇開一切團結一致。

“但是臭氧層空洞……不是說一直在緩解嗎?”維克托盯著已經不再有帝企鵝漂浮著的海面說道,“而且這群小企鵝出生才不到一年吧,一年的功夫就有那麽嚴重的影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