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災後重建工作開展得很有序。

小陳坐車來接鸚鵡回家的時候街道上到處都在做消殺,還有穿著制服的人挨家挨戶敲門進去觀察統計房屋的受損情況。

回家的旅程被信息交流所占據,小陳一再向兩只鸚鵡保證家裏一切都好,山上沒有東西被沖下來,房子沒有塌,樹沒有被淹死,頂棚沒有飛走——好吧,可能飛走了一點點。

鳥兒們看起來並不特別信服。

小陳可以清晰地辨認出黑鸚鵡眼中的狐疑之色。

“不會讓你們幕天席地日曬雨淋的,好吧?我可是專程跑的這趟啊,良心呢?”他一邊咕噥著,一邊用力戳了戳對方溫暖的胸脯……然後把半根手指都陷進了軟乎乎的羽毛裏。

藍鸚鵡發出了一聲介於偷笑和打噴嚏之間的響動。

小陳甚至不知道鸚鵡可以發出這種聲音,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汽車裏陡然增高的尷尬值,立刻縮回手指躲開了一次輕咬。

家裏確實沒有遭到太嚴重的摧殘。

安瀾親自從一樓飛到三樓,檢查了每一個房間,拜訪了每一只鸚鵡,然後才徹底踏實下來,放任自己被積壓了整整一周的疲倦壓垮,此後好幾天都懶得動彈。

老爺子還以為她生病了,恨不得撩起兩只袖管從早到晚過來照看,吃飯喂到嘴邊,喝水端著勺來,後來知道她只是在用站立的方式葛優癱,享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快活日子,滿腔爺孫情瞬間化為烏有。

諾亞因為笑得太大聲遭到遷怒制裁,同時期被難看掉的還有偷偷和醫生“打小報告”的小陳。

他們倆一個被罰打掃別墅,一個被罰在對方打掃時全程抓著垃圾袋,兩個加在一起對鐘點工阿姨的工資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一直到九月底老爺子的臉色才多雲轉晴。

十月初家裏來了訪客。

客人穿著非常幹練的職業裝束,頭發打理得很整潔,化過妝的臉上架著一副眼鏡。她把兩箱高鈣奶粉放在鞋櫃邊上,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家裏的新布置,然後才笑著坐到了沙發上。

安瀾花了三分鐘才認出這是誰。

因為她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

“最近單位裏很忙。”劉天驕在擁抱之後告訴老爺子,“領導把我安排去給新進來的實習生做基礎培訓,其他時候都是跟著老師……上禮拜去了看守所旁觀工作……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學。”

“現在忙點好。”老爺子笑眯眯地說。

爺孫倆在吃午飯的過程中一直不停地說著話,大多數時候是劉天驕在說,老劉在聽,他聽得津津有味,手裏抓著的酒杯被酒壺壺嘴一勾差點翻到,還是小陳眼疾手快地扶正,拯救了一條危在旦夕的褲子。

經濟獨立能夠改變一個人。

哪怕在弱肉強食的自然界中,能夠獨立狩獵的個體也有更多選擇權和話語權,這一點在安瀾經歷過的許多世界裏都得到了印證。

約莫是從這次和長輩的會見中得到了更多信心和愛意,這位年輕的女士在此後三四年中成了拜訪山間別墅最頻繁的客人,而且每次來都會給老爺子捎上不同的禮物。

有時候是奶粉、保健品,有時候是去外地旅遊帶回來的土特產,有時候是相冊、畫集……最近一次拜訪時她還帶上了自己在工作崗位上認識的志同道合的“朋友”。

劉洪亮來的次數很少。

在少數幾次他們同時出現的時候,家裏往往會爆發爭吵,這種爭吵隨著歲月流淌變得越來越激烈,勝利的天平也在向反方向傾斜。

某次爭吵中,劉天驕從沙發上站起來面對自己的父親,她只到對方的肩膀那麽高,但看起來卻遠遠超過本該有的高度,甚至讓對峙的另一方情不自禁地佝僂了身體。

“不。”她大聲說。

從劉洪亮狂亂的眼神中,安瀾能辨認出許多句子正在被組織——或者是“你說什麽!”,或者是“你敢這樣對我說話?”,或者是“沒有你說不的權利”,或者是“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但是他做到的全部只有虛弱地囁嚅。

下次再來的時候,劉天驕告訴老爺子她正在給家裏打錢完成自己物質上的贍養義務,但是已經不再奢望從家裏得到任何精神上的情感支持了。

安瀾由衷地為她感到驕傲。

另一個讓她感到驕傲的訪客是晏晏。

幾年過去,當初話都不會說的孩子已經是個背著書包趕早讀的小學生了,他仍然保持著每隔一段時間回機構看看老師看看鸚鵡的習慣,偶爾也會在假期時跑到山間別墅裏來跟老劉“喝茶”。

一老一小往往會對著坐下。

老劉泡得有板有眼,晏晏喝得認認真真,兩個人都擺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安瀾不知道老劉在蓋碗裏塞的是什麽玩意,但她百分之三百確定那肯定不是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