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4頁)

某次東北虎觀察項目組開會時,陳主任還捧著茶缸和與會者開玩笑,說娜斯佳也應該領一份工資,上一份保險,因為它現在可以算是老虎野化工作的優秀幹部、中流砥柱。

任飛槐教授差點被茶葉嗆到氣管。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來,就也半開玩笑地說,救護中心早就給娜斯佳上了終身VIP套餐,上次換個項圈都出動了一個醫療小組,因為它幾次遭過盜獵者的難,別說巡護員給加了一條巡邏路線,光說監測設備吧,現在哪片領地有它領地裏的多,就差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了。

笑聲於是掀翻了會場的屋頂。

關注度高、話題性強、活動範圍穩定、視頻資料多,在種種因素的共同作用下,當年柳芭在俄羅斯沒能完成的東北虎記錄片宣傳事業反而在華國風風火火地開展了起來,人們用心搜集素材,剪輯成片,從狩獵到爭奪領地,從與熊競爭到與狼競爭,本世紀的影像資料取代了上世紀的文字記載,新聞報道光說“首次拍到”都說倦了。

於是當這年夏天金橘再次回家探親的時候,全華國都知道了它是個媽寶虎。

金橘在過去兩年裏戰績驚人,它在離開家的第一年向南從一頭壯年雄虎那裏搶下了地盤,第二次離開家後又調頭北上,擊退了另一頭大雄虎,還在冬季獵殺了兩頭棕熊。

它表現得這麽英勇,結果只有在視頻剪輯裏才能耍帥,其余時候都是行走的表情包制作機和搞笑梗提供者。

總共離開家才兩年,每年回去一次,一住就是幾個月,從研究員到網友無不捂臉,完全搞不懂它到底在想什麽。

但對安瀾來說,金橘永遠是金橘。

是那個會在大冬天掉進冰洞裏結了一層霜的搗蛋鬼,是那個會在害怕時蜷縮在她身邊瑟瑟發抖的小可憐,是那個會在狩獵後守著獵物等她去吃的大孩子。

所以當大孩子回家的時候,她其實很高興。

那天是八月裏的一個暴雨天。

積雨雲是上午就重重疊疊地壓起來的,但黑雲一副要墜不墜的樣子,直到過了正午才籠不住雨珠,將一整盆雨水傾倒在森林裏,轉眼間就把一切景色遮擋在了雨簾後邊。

所有動物都在躲這場瓢潑大雨,就檸檬還躍躍欲試地想出去玩,被安瀾一口叼住了尾巴。

這只崽子哪裏都好,除了不太講究。

可能是因為以前都被養在房間裏淋不到雨,大貓貓本質又喜歡玩水,檸檬從第一場春雨開始就表現得異常亢奮。

不管安瀾選擇大樹還是巖洞做躲雨點,對它來說都是一樣的,因為它根本不躲雨。

如果下的是小雨,檸檬就會跑到外面去擡著腦袋朝天上看。

一點點朦朧的雨絲像蜘蛛纏線一樣輕輕掛在它的皮毛上,稍微一跑動就會聚攏在一起,滾落成細細小小的水珠。肉墊踩著濕樹葉有點涼又有點刺癢,它走著走著就會擡高爪子,分成身體四爪尾巴六個生物。兩只耳朵總是因為濕漉漉而抖動,耳朵後面的白點就跟著抖動,就好像在風中點頭的蒲公英。

要是雨下大了,這項踩樹葉活動就會陡然升級,變成玩泥巴。

整片森林裏到處都是天然泥塘,檸檬總是用前爪攪著泥巴玩,要不就是克服軟泥阻礙轉圈追自己的尾巴,把泥點濺得到處都是,興奮起來還會直接紮進去翻滾,爭取把每一個露在外面的部位都裹上厚厚的泥漿。

安瀾對此感到絕望。

她是只愛幹凈的大貓貓。

孩子玩泥巴不可怕,怕就怕在它玩著玩著就會想起來世界上還有家長這種東西的存在,然後帶著滿身泥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過來,先從頭到腳抖一遍,旋即直接往厚實的毛毛裏鉆。

這一抖一鉆的威力,怎麽說呢?

老虎一家住著的巖洞有三米高,現在洞頂上的幹泥巴已經要掛成石鐘乳了。

想到這裏,安瀾用力拽著檸檬的尾巴,把它從巖洞外面拖回來,旋即擡起前爪就把它壓在了底下。

在玩耍這一塊上,它和大哥金橘也沒什麽兩樣,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挨一頓毒打,光用咆哮是怎麽喊都喊不住的。

好像能聽到她的心聲一樣,近處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氣味,從灌木叢裏探出了兩只圓耳朵。

安瀾站起身。

壓制力消失,檸檬跟脫韁的野馬一樣沖了出去,兜頭撞在一堵墻上,然後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陣風般又刮回了巖洞裏。

金橘遲疑地噴了個鼻息。

它大概是在趕路的過程中碰上了暴雨,被淋得七葷八素,原本膨開的毛發都被壓得踏平,水流從下巴、前胸和腹部的白鬃上嘩啦啦地往下流。山路崎嶇,腿上都是暗色的泥漿,身上也沾了許多正在被沖刷掉的泥點。

一年不見,它又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