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病榻前深談

張璁被發配去陜西當左布政使了。

當官三年,就能從二甲進士混成一省左布政使,張璁已算得上是大明官員中的佼佼者,這升官速度為世人羨慕,但奈何他是從翰林學士的位置上被調去西北,他心中的落差不可謂不大。

陜西畢竟距離京城有點遠,去陜西當官明顯有被發配的嫌疑,張璁走的時候很淒涼,但很多議禮派的官員主動前去相送。

雖然多數人都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麽,但他們都對張璁的遭遇感到惋惜,多少料到可能跟朝中派系傾軋有關。

但為什麽皇帝要把自己派系的中堅力量給調出京城,一般人根本無法用常理揣度,就好像到現在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朱浩在新皇體系中的地位,壓根兒就不清楚張璁是因為跟朱浩交惡而被發配。

朱浩此時無心去管張璁的事。

既然張璁是被他親手趕出京城的,他也就無須假惺惺相送,仇恨的種子已經種下,那就徹底點,最好是老死不相往來。

朱浩這次回京,其實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探望病榻上的唐寅。

這些天唐寅身體每況愈下,甚至到了臥榻不起的地步,趁著唐寅還清醒的時候,朱浩知道,自己跟唐寅正德九年相識,如今已有十年的緣分,差不多該畫上句號了。

朱浩到了唐府,被直接請到唐寅的病房內。

病榻上,唐寅的狀況看起來好了些,但面色慘白,只能稍微靠著軟枕坐坐,甚至連坐的時間都不能太長。

“西山的時候你還好端端的,怎麽回京城才月余,就變成這副樣子了?”

朱浩在病榻前坐下來,原本在床頭侍候的唐寅嬌妻一邊抹淚,一邊挺著肚子離開房間,順手把門帶上。

房間裏飄蕩著濃重的中藥味。

唐寅苦笑道:“我都說了,不用給我熬藥,生死有命,可他們都不聽……我這一生已不再苛求什麽,幾年下來我所經歷的一切,足讓我死而無憾!”

朱浩聽了這話,非常感慨。

跟唐寅畢竟相識沒那麽久,關鍵是,他這副小身板也沒法跟唐寅做知交,沒法從唐寅青年時進行改變,若是能回到唐寅遭遇科場打擊前……一切或許都不同。唐寅仍舊是那個風流大少,放蕩不羈,而他朱浩或許會跟唐寅相交莫逆,一起喝酒,四海逍遙。

朱浩道:“可惜沒有帶唐先生去海外看看。”

“沒事。”

唐寅對於什麽海外之地,一點興趣都沒有。

……

……

二人聊了一些過往的事,唐寅每每提到朱浩少年時,臉上總掛著笑容。

那是一種親眼見證朱浩一步步茁壯成長的欣慰,或許比唐寅自身的經歷還讓他心潮澎湃。

唐寅道:“敬道,你可記得,你曾承諾過,要在我閉眼前,跟我說清楚你以往的經歷?別人不知,但我很清楚,你的學識並非是我教導,遇到我之前你便有名師,甚至有可能經歷過仙家眷顧,不然的話……我實在想不出來,你為何會有那般神通。”

朱浩笑了笑:“非要說嗎?”

唐寅白了朱浩一眼:“承諾別人的就要做到。”

“這不還沒到唐先生閉眼那天?再等等吧。”

朱浩覺得,唐寅雖然已病入膏肓,但大概還有幾天命可活。

要是被唐寅不慎泄露出去一些秘辛,那可就糟糕了,所以還是只能先保密。

唐寅苦著臉道:“我沒幾天活頭了,你還要繼續藏著掖著?”

朱浩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麽。

唐寅再問:“那你跟秉用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

朱浩笑著回答:“我在大明當官當夠了,想栽培個敵人出來,讓他把我趕出朝堂,不行嗎?”

“你……”

唐寅很想罵人。

別人有機會,都是擠破腦袋往上鉆,而朱浩明明有很好的前程,卻總喜歡自己作死。

朱浩道:“我是故意跟張秉用鬧矛盾,讓他恨我,這點你是知道的。這次我更是親手算計他,陛下現在一切都聽我的,但也會因此而跟我產生嫌隙,其實陛下心中並不情願,或者說,將來陛下一定會後悔今日之事,心中開始種下對我懷疑和不信任的種子。”

唐寅皺眉:“別人都是拼命讓自己獲得皇帝的信任,而你……”

朱浩聳聳肩:“反正我又不是靠陛下的信任過日子,不是嗎?”

“你可真讓人無話可說。”

唐寅又一次感受到朱浩的與眾不同。

朱浩拿出一份東西,交給唐寅。

唐寅看過後問道:“這是什麽?”

朱浩道:“這是一份出海船只的名單,每一艘船我都起了名字,他們會揚帆遠航……”

“不是去剿滅東南海盜和倭寇嗎?”唐寅不解地看向朱浩,“看你這樣子,好像一去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