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他鄉遇故知

一行出了崇明樓,本要沿街走走,看看哪裏有人探討詩詞歌賦,或是邀請作畫,以便讓唐寅好好施展一番能耐。

不想沒走出幾步,唐寅突然側過頭看向旁邊一座茶樓,臉上一片追憶,似是想起什麽故人,駐足不前。

“怎麽,這裏激發了先生的回憶?”朱浩問道。

唐寅嘆息:“當年初到京師,曾在這兒吟詩作畫,意氣風發,未曾想多年過去,茶樓依在,卻物是人非。”

正說著話,從裏面出來一個身著直裰的中年書生,好像在翹首以盼,等待什麽人。

中年書生看到朱浩一行,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快步走了過來,期冀地問道:“幾位中間……誰是衡山居士?”

陸松上前擋住此人:“這裏沒什麽衡山居士,走開!”

對方悻悻地走到一邊。

陸松這才回頭,看向唐寅,征詢道:“先生,我們繼續往前走嗎?”

朱浩笑道:“衡山居士乃六如居士老友,兩位估計多年未曾相見了,既知故人會來,先生怎可能獨自離去呢?”

所謂的“衡山居士”,自然就是與唐寅同屬“江南四大才子”的文徵明。

“你倒知曉。”

唐寅看了朱浩一眼,搖頭輕嘆,“三年前我回鄉探親,曾與他見過一面,與他坐下細聊一番,一轉眼又過去三載,他此番居然到京師來了。”

孫孺手已按在荷包上,大聲道:“咱把這茶樓包下來!”

兜裏有錢,說話就是硬氣!

蔣榮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這個大師兄,好像看著一個鄉下來的土大款,以為有錢在天子腳下也可以為所欲為。

朱浩道:“包下大可不必,我們進去坐坐,靜候先生故友光臨。”

唐寅點頭,一行往茶樓走去,之前等人的中年書生,見這架勢不敢阻攔,茶樓又不是他家開的,誰想進他無權過問。

……

……

茶樓相比於對面的崇明樓頗有不如,兩層樓,第一層是磚石建成,二層往上基本都是木質結構,上樓後空間就顯得逼仄,層高只有兩米左右,天花板有一種觸手可及的感覺。

樓板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給人一種隨時要被踩塌的錯覺。

樓上擺著八張桌子,此時居中的四張桌子已被十幾名年紀不等的中青年書生給占據,其中兩張方桌拼在一起,上邊擺放筆墨紙硯,白紙攤開,有人在上面揮毫,練習書法。

“好字,好字啊。”

一群人互相吹捧。

這群人的格調,一看就跟崇明樓那些士子有明顯差距,一個個不像是為仕途奔波的舉人、生員,倒像是一群只能以“悠然且飲酒,聊以慰平生”的落魄書生。

若非唐寅現在於興王府混出名頭,身上已經有了一絲貴氣,這群人跟以前的唐寅氣質有七八分相似。

唐寅看到有人練書法,興趣頓時來了,比在崇明樓時聽一群人講經義昏昏欲睡的精神狀態截然不同,而且唐寅屬於那種喜歡與人結交的灑脫性格,當即便走了過去。

“這字走的是黃山谷大行楷的路數,可惜落筆時筆力稍顯不足,筆劃略微婉轉,無法一氣呵成,這字練的不是筆法,而是臂力、腕力,尚需努力,不過……閣下這般年歲,就怕有心無力,若是壯年時,或可成就一代書畫名家……”

唐寅上去也不問對方是否想聽,直接就是一番辛辣的點評。

對方一聽差點兒跳腳。

我這字筆走龍蛇,力透紙背,可以說是有口皆碑!

你這個比我年歲都大的糟老頭子,上來就說我年歲大了腕力跟不上,寫不出好字……你以為你誰啊?

不過郁郁不得志的讀書人,身上自有文人的謙遜,或者說是……自卑,他們在不知對方底細的情況下,自然不能隨便開口喝斥,一張臉漲得通紅,這時寫字者旁邊出來一人,問道:“不知這位仁兄是……”

唐寅怔了一下,想到自己只是在等人,而眼前這些都是素昧平生的路人甲乙丙丁,頓時覺得自己用點評友人的口吻說話,對方未必愛聽。

以往他從來不顧忌這些,但在興王府多年,身上多多少少浸染了一些儒官的習性,人情世故什麽的也開始在意了,自然發覺自己此舉有些不妥。

朱浩走上前道:“我先生平時也研究書畫,他能點評你們,乃是你們的榮幸!”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

連唐寅都覺得朱浩太過囂張跋扈,我已刻意收著說,你怎麽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呢?

“哪兒來的狂生?練習幾天書畫,便以為自己冠絕天下?這位李雲李茂才,曾得書畫大家沈石田栽培,京師中書畫可說是算得上號的,哪裏有你們放肆的份?”

旁邊有人大聲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