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誠懇

興王府書堂即後來嘉靖帝撥專款修繕的純一殿,位於寢宮之東,乃朱佑杬齋居之所。前後各五間,左右廂共十有二間,門三間。

靠後的一間屋子裏,朱祐杬正拉著榻上兒子的手,一臉關切。

袁宗臯送大夫出了門,待折返時,身後跟著低頭不敢與父親或袁宗臯對視的朱三。

袁宗臯道:“興王,已派人通知王妃,世子無大礙。”

“父王,我好些了……咳咳,不怪別人,那場火可能是我不小心引發的……我到那裏後,有些困倦,就趴在桌上睡了一會兒,忘了面前有個點燃的走馬燈,可能是我不小心打翻了燈,進而把屋子給引燃了。”

朱厚熜聲音微弱,他之所以臥榻不起,是因為身體還有些酥軟,但精神頭倒是不錯。

小孩子有心機,如果犯了錯馬上活蹦亂跳,被父親懲戒怎麽辦?裝也要裝出經歷一場生死後病懨懨的模樣。

朱祐杬本想板起臉教訓兒子,但見兒子虛弱不堪,實在硬不下心腸。

袁宗臯則問:“世子,你一早就認識朱浩?”

終於問到正題。

朱三最是緊張。

“嗯。”

朱厚熜只是點了點頭,目光不由落到姐姐身上。

朱祐杬和袁宗臯同時看向朱三,朱三紅著臉,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祐杬打量女兒,板起臉問道:“如何認識的?”

“我……我就是認識……”

朱三小腦袋瓜轉得飛快,口中一刻也不停歇,“他是隋先生朋友的弟子,之前隋先生帶我見過他,不信可以問隋先生……”

朱三在父親面前答話的原則就是,盡可能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

興王府對她弟弟有多重視,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

自幼自己以男裝示人,就是為了給弟弟打掩護,自己要偽裝成弟弟承擔風險,都是同樣的父母,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帶弟弟出去玩,還讓弟弟落水之事,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能說出來!

朱祐杬微微皺眉:“隋教習朋友的弟子?”

聽起來像是小孩子撒謊,父親自然不信。

袁宗臯則饒有興致問道:“具體說來聽聽。”

朱三道:“那日隋先生說要出王府去見個朋友,還說那人詩畫雙絕,當世無雙……似乎姓唐,我說我也想去見識一下,他就帶我出去了……”

聽到這裏,朱祐杬和袁宗臯對視一眼。

準許隋公言帶女兒出王府,這是朱祐杬和袁宗臯之前就商定的策略,盡可能讓人以為朱三就是朱厚熜,在這件事上隋公言並沒有犯禁。

“當時朱浩就跟在那人身邊,一起在外面釣魚……說是釣魚卻沒有魚鉤,說什麽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朱三想起河邊跟朱浩首次接觸,的確是“偶然相見”,在這件事上她沒有絲毫隱瞞。

朱祐杬嘀咕:“詩畫雙絕?當世無雙?莫非是唐寅?”

袁宗臯道:“之前未聽聞唐伯虎到湖廣來。”

“後來呢?”朱祐杬追問。

朱三一看,只是敷衍河邊相見已無法交差,只能多說一點:“後來朱浩說,他母親生病,要賣兔子給我,我也想養幾只兔子,所以就買了他的……”

故事越說越離奇,朱祐杬不想繼續聽女兒掰扯,轉而問朱厚熜:“是這樣嗎?”

朱厚熜想了想,點點頭。

袁宗臯微微思索後道:“看來是挺有緣分的……興王府選拔伴讀的那場考核,朱浩是憑真本事通過,若他是唐伯虎弟子……名師出高徒,一切就說得通了。但唐伯虎的弟子,為何要進興王府來?”

朱祐杬繼續問道:“那朱浩進興王府後,你們又是如何知道他住在東院?為何要過去?”

這才是朱祐杬和袁宗臯最為在意的問題。

朱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袁宗臯道:“實話實說,不得隱瞞。”

朱三突然想到什麽,道:“是阿炳……不對,是陸炳,他告訴我們,說朱浩進了王府,就住在東院……父王去問他吧。”

推卸責任這件事上,朱三做到了從始至終,而且她這次還是沒說謊。

“陸炳?”

朱祐杬不解地打量袁宗臯。

袁宗臯解釋道:“陸炳乃王府儀衛司典仗陸松之子,此番王府選拔伴讀,他也在候選之列,參加選拔時與朱浩有過交集。三公子,你的意思是說,並不是朱浩來找你們,而是你們去找他的是嗎?”

袁宗臯看起來只是主持最後一輪考試,但其實王府選拔伴讀的情況,他都了然於胸,自然知道陸炳在考試時跟朱浩有過交流。

朱三想了想,一臉認真地點頭:“他又進不來內院……只是因為陸炳說了,我們才去找他玩的。”

袁宗臯聽到這裏,微微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