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見微知著史可法

“這麽多人跑了……對於咱的守城大業,可不是好消息,我怕這兩日,韃子會變本加厲地瘋狂,咱一定要盯住各門,還要盯緊韃子的炮擊調度,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禦前朝議結束後,確認了逃跑當漢奸的文官人數規模後,散朝的路上,史可法便不由憂心忡忡地說。

沈廷揚走在他旁邊,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影響確實太惡劣了,不過好在應該不至於影響到軍中,最多只是打擊了士林正氣,憲之也別太擔心。

唉,我大明養士近三百年,最後怎麽有那麽多讀書人喪氣變節!若是普通兵卒百姓,沒有受過聖人教化,不知禮義,也就罷了,這些畜生真是士林恥辱!”

史可法卻並沒有接受沈廷揚和稀泥的勸說,

他這人只是有點優柔寡斷,但看問題眼光還是很敏銳的,很多時候只是看明白了後下不了決心雷厲風行。

所以他搖了搖頭,見微知著地說:“沒那麽簡單,這些人的投敵,怎麽可能不影響軍務、不影響城防?我軍將士的士氣或許能穩住,但韃子完全是有可能因為這些人的投靠,變得愈發瘋狂的!我不消,敵卻漲,一樣會讓形勢兇險!”

沈廷揚一愣,史可法也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點破:“你想,王鐸、錢謙益他們去了,肯定要把他們所知的一切,都如實向多鐸供述。

王錢鼠輩自己心眼子太多,以為我跟他們說的援軍即日便到是在騙他們盡忠殉國。但這番話告訴多鐸之後,多鐸未必會當成是欺騙鼓舞士氣的戲言!他要是真信了呢?最後這一兩日內,豈不是要發了瘋的攻城,只求在樹人賢弟的援軍抵達前破城!”

沈廷揚這才琢磨過味兒來,也是微微出了點冷汗,他不得不承認,在軍事敏感上,自己還是遠遠不如史可法。

……

史可法所料果然不差,王鐸、錢謙益連夜出城投敵,自然會被清軍管控起來,以備從他們嘴裏撬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這些人都是在大明朝廷裏當過吏部尚書禮部尚書級別重臣的,怎麽都知道明廷不少機密,哪怕不是軍事方面的機密,其他的也值錢,也能被清軍所用。

只是多鐸前夜親自督導攻城準備、炮擊填河等任務,所以睡得晚了,多鐸身邊幾個心腹聽說只是不知兵的明朝文官來降,也就沒敢打擾多鐸睡覺,

只是先讓張存仁出來訊問一番,如果確有非常價值的情報,要立刻決斷的,再喊醒多鐸也不遲。

王鐸、錢謙益便卑躬屈膝地見到了張存仁,還給這個十三年前只是祖大壽副將的前明將領跪下磕頭。

張存仁見狀,也是免不了心中暗爽:要是咱留在明國,以咱一介武將的身份,什麽時候能讓閣老、部堂跪下給咱磕頭?還是我大清好啊!給武人以高位,一堆堆狗文官都得給咱磕頭!值此亂世,這些腐儒連殺人的本事都沒有,也配作威作福!

他也就不在乎禮儀,不跟這些人客氣,就讓對方跪著回話,先稍微聊了點有的沒的,張存仁都覺得並不重要,便想追問出點更有價值的幹貨:

“那些吏治冗員人事內鬥的破事兒以後再說,且說說你們知道些什麽城防軍務的消息麽?這才是重點。”

王鐸錢謙益原本還在賣弄自己知道的重要情報,被這麽一吃癟,才意識到他們引以為傲的內幕對方根本不在乎,對方只在乎軍事。

可惜他倆偏偏不懂軍事,就只好把史可法跟他們轉述過的那些安撫人心的話,再故弄玄虛修飾一下,說知給張存仁。

這一次,張存仁倒是立刻警覺了起來,也不再大刺刺箕踞而坐了,直接從虎皮椅上跳了起來,還眯縫著眼睛:“史可法告訴你們,朱樹人的援軍數日內便到?局勢都還在他掌控之中?”

王鐸被這股氣勢所逼,不由自主低下頭來,莫敢仰視:

“外臣只是聽史可法這麽說的……但外臣以為,這多半是史可法虛張聲勢。他這人空有愚忠,遇到國難當頭,自己想以身殉國,就造謠穩住人心,想騙得大夥兒一起陪他殉國……”

“哈哈哈哈……”張存仁不由大笑起來,“你們倒是有臉,還敢恥笑史可法空有愚忠!你們只管把原話原原本本說清楚,史可法是不是在騙人,本官自會上奏豫親王,由王爺裁決!”

一邊說,張存仁內心對這些心眼子多、隨便亂猜疑的文人的鄙夷,也是愈發深厚了一層。相比之下,他內心對史可法倒是肅然起敬起來。

不管史可法能不能打,守南京守江防做得如何,但憑他真肯殺身殉國,甚至還有可能騙同僚一起戰鬥到最後一刻一起殉國,這個氣節就值得他張存仁欽佩。

只能說有氣節的人,哪怕是敵人也會尊敬他吧。而對於軟骨頭叛徒,哪怕是投到自己一方的,也會讓人自然而然心生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