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韃子最擅長這種事情了

崇禎十七年十月十六,也是左良玉被朱樹人策反部將刺殺後的第四天。南陽府治所南陽縣,朱樹人本人已經風塵仆仆地親自抵達,開始巡查防務。

這段時間裏,多鐸和阿濟格的最新動向、南明軍隊面臨的嚴峻局勢,朱樹人都已徹底摸底了解清楚,也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多麻煩的局面、甚至比歷史同期更嚴峻。

所以,巡城的時候,他的眼神很是凝重,看得出腦中還在反復掙紮猶豫。

南陽地處盆地之內,缺乏水網險要可守,在盆地邊緣的山區隘口被阿濟格奪走後,就算他想命令部隊死守各地、也會面臨被清軍穿插包圍的風險,這實在不是一樁劃算的買賣。

隨行的大多數部將和幕僚,這兩天也不敢隨便跟總督大人亂建議,但他們心中都已經存了一個念頭,估計總督大人最終還是會選擇再次放棄南陽府,把細軟物資撤過漢水,跟清軍隔漢水對峙。

朱樹人無言地整整巡視了兩圈城墻,看得出他檢查得很認真,連每一處的包磚質地、夯土顏色新舊,都有仔細查驗。

遇到包磚脫落的部位,他還拿出一柄今天專門隨身帶著的鐵錐,親手用勁狠狠插入墻土,驗證緊實程度。

這架勢不由讓人疑惑:莫非總督大人還真打算死守這南陽縣城?朝廷可是幾次催促他出兵,回師救援南京了!

如今揚州失守,南京城就靠著一條長江擋住多鐸,雖說長江天塹能擋不少時日,但一直拖著,就怕出個萬一啊!

幕僚之一的顧炎武不懂軍略,只是著急,便拿大義名分的話語勸朱樹人盡快下定決心:

“大人,您的忠義之名,天下皆知,何況今上還是您嶽父……孰輕孰重,天下皆知。您都教史閣部不要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了,怎得事到臨頭,卻當局者迷了呢?”

朱樹人微不可查地輕嘆了一聲,卻不多解釋,只說顧炎武不知兵,這事兒的復雜性,他想不明白。

顧炎武跟他那麽熟,說話都沒用,關系更疏遠的人就愈發不開口了。

好在,今日這防務巡城,倒還有一位遠方風塵仆仆趕來的封疆大吏,跟隨朱樹人一起,正是四川兵備道張煌言。

張煌言原本一直在四川,是前陣子圍追堵截、搜捕李自成時,朱樹人從西邊調人過來堵截,張煌言就帶著方國安和一部分夔東十三家的人馬來了。

最後,也算是張煌言運氣好,他帶的那部分人馬,因為是最擅長山地戰的部隊,湊巧在隆中臥龍崗截住了李自成。

雖說李自成最後自刎投火沒被活捉,只拿到一堆燒黑的骨頭,卻也生擒得宋獻策,憑著這份蹭到的功勞,張煌言此番多半也能攢夠資歷再升官一級了。

李自成死後,因為四川那邊防務不緊急,湖廣卻因為阿濟格的南下愈發告急,張煌言的人馬也就留下不走了,算是出川就地助戰。

他的身份更加親近,不怕說錯話,便越俎代庖開口勸諫:“亭林兄所言不無道理,賢弟何不兼聽則明。”

朱樹人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退開數十步,身邊只剩張煌言和顧炎武,他這才整理好思路,指著這城防,娓娓道來:

“以戰求和,方能得和,如若純靠示弱求和,反而會被敵軍步步緊逼,到時候我們能抽調走的兵力反而會少——

為何說自古守江必守淮?就是因為長江漫長,處處可渡,防守一方無法千裏設防,總有空虛之處,萬一被逮住漏洞,敵軍一部渡過江南,便會鬧出大亂。

所以,連接江淮、江漢的樞紐河口,必須堵住,確保北方來船無法通過邗溝、漢水等河道駛入長江,這樣就只要防幾個點,而不是千裏處處設防。

今日我們‘守江必守漢’也是一個道理,就算放棄南陽府全境,退保漢水,就能確保長久萬無一失,一直不讓阿濟格渡過漢水麽?如果日久生變,被他逮住空档呢?

此前李自成強渡成功,是我故意設計放水了,但就算不放水,如果兩軍相持一個月、兩個月,甚至更久,李自成自己都是有可能找到空档的。而闖賊兵馬,此前已經是數戰數敗,士氣墮盡,他們覺得自己中計之後,才會被李定國咬住,被曹變蛟一擊即潰。

而如果是八旗鐵騎,就算他們渡河後,我們立刻重新紮穩漢水防務,不讓後援偷過,以八旗騎兵的恐怖轉戰能力,他們完全可以不要援軍、不要補給,就靠自身這幾萬兵馬,橫行江漢諸府。

如果我到時候留在江漢的兵力不夠多,那麽別說留住阿濟格了,不被他徹底攪爛就不錯了。

韃子的兵馬,當年連長城都視如無物,隨便入關搶一圈,都沒人攔得住圍得死,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絕不是闖賊那麽容易對付的。就算我本人能對付,但我走後,我留下的偏師未必有這個能耐,曹變蛟將軍都未必能獨擋這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