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臘月底的獵獵江風中,朱樹人身披貂皮大氅,站在八百料戰艦的船樓上,用雙筒望遠鏡朝著遠方的重慶城眺望。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明末的巴蜀,第一次目睹在明末巴蜀排名前列的堅城。

重慶城給他的第一印象,是城墻並不高厚堅固,看起來有點年久失修——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僅僅不到一個月前,這裏剛剛被張獻忠攻破過一次,砸爛破壞的地方還沒修復,看起來就更淒慘了。

不過,朱樹人的第二印象,很快就轉到了重慶的地形上,他也不得不承認,以重慶的地形,其實哪怕城墻破一點,矮一點,也同樣很難攻取。

因為這兒的城墻,本就是依托山勢而建,

哪怕完全沒墻,只是在山上要道修幾座哨卡,攻城部隊頂著山坡高側的交叉火力爬山,都得去掉半條命。

其實,只要看看後世的百度地圖就能知道。長江和嘉陵江,在抵達朝天門之前,有長達十五裏的路程,是在幾乎平行往東流淌的。

在後世鵝嶺公園一帶,長江和嘉陵江之間只有一公裏寬的陸地,但江水就是沒法在這裏合流,硬生生還要再往下遊流十五裏,

由此可見,這十五裏路沿途,統統都是高山。但凡有一點低平的缺口,能被千萬年的沖刷給突破的話,兩江早就提前合流了。

官軍要從陸路攻進重慶,就只有從鵝嶺沿著山路一直到七星崗,最後從西側的定遠門、通遠門、金湯門擇一處或數處攻打,每座門之間相隔數百步,守軍只要守住短短兩裏多寬的半島正面即可。

如果不想從這道狹窄的山嶺兩側攻擊,那就只有直接渡長江或者嘉陵江打登陸戰了。

當然,在萬縣的時候,官軍已經打過一次登陸戰了,還成功了,所以登陸戰也不是完全不能考慮。

只是朱樹人生性審慎,於是他又小心求證地仔細觀察了長江和嘉陵江沿岸。

冬天本就是枯水季,兩江的水位都有所下降。

但長江幹流畢竟上遊來水充沛,四川本地降雨再少,水位也降不了太多,岸邊只是多露出了數十丈寬的泥淖淤灘,士兵想登陸還挺麻煩的,很容易陷到淤泥裏。

嘉陵江的上遊來水,全靠漢中南部和巴西的降水,所以冬季能枯掉一大半,加上嘉陵江流經的地區樹林茂密,都是山區,夾帶的泥沙很少,水位退去後,留下的淤泥也不多,但江底露出的崎嶇亂石和鵝卵石,卻是不少。

這一點,2022年的看官,哪怕對重慶地理不熟悉,應該也不陌生——後世的嘉陵江,可是在夏季酷暑時,都幾乎半幹了,只留下江心一窄條主航道還有點水。

而事實上,夏季本該是豐水期,冬季才是嘉陵江水最少的時候。

“看來這兩邊的地形,都不是很好登陸,朝天門這兒上岸後倒是平坦,但很快就要爬山攻城,長江一側的淤泥,很容易讓人陷下去。

要運載攻城武器上岸的話,只能是犧牲一些平底小船,直接沖灘擱淺、趟過大部分淤泥路段,再把船頭擋板拆了,把攻城車輛退下去。

嘉陵江這邊,步兵登陸是沒問題的,走路崎嶇一點也能克服,但亂石卵石那麽多,攻城車輛要登陸就完全不可能了。哪怕肯犧牲平底小船沖灘,怕也會提前觸礁漏水。

這重慶城,直接強攻不可取,還是得想辦法用計智取。”

朱樹人看完後,如是跟張煌言、秦良玉透底。

張煌言也不太了解當地情況,便深以為然。

秦良玉倒是打了一輩子仗,沒那麽容易糊弄,但她也不得不承認,國姓爺對困難的認識,還是很清晰的。

於是,她拄著白杆槍,不無擔憂地追問:“國姓爺說要智取,那就是要暫時圍而不攻、等合州那路譚家兄弟的兵馬趕到,再用詐降誘敵?”

朱樹人一愣,隨後笑了,他知道,這是秦良玉還在擔心他紙上談兵。

於是他也爽朗地回答:“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本官哪有說用計就一定要用詐降了?當初不過私下裏隨口提一句罷了。

眼下雖然強攻難以突破,但也不能幹等著,該打還是要打,打之前還可以嘗試一下勸降。如此才能讓白文選別瞎琢磨。尤其是有些以常理度之、不太可能成功的攻城方式,我們先按部就班藏拙一下,對方才會更加麻痹嘛。”

秦良玉聽他說得如此審慎,而且是嚴密分情況討論的,才算是安心了下來,也願意執行朱樹人的一切具體指揮。

當天在江面上巡視完敵軍防務狀況後,部隊就分兵渡過了嘉陵江,簡單地夾著嘉陵江兩岸,分別建立了前進營寨,然後投入了攻城武器的打造當中。

就算再急,最初一兩天也是不可能展開強攻的,總要給造攻城器留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