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我見猶憐,況小賊乎(第3/3頁)

所以,若是地方上可供劫掠養賊的財富不足,李闖張逆便是黃巢朱溫,若是地方上可供養賊的財富充足,諸多藩王便如秦之‘敖倉’,未必養不出劉項——不知大人以為小妹對《流賊論續》的理解然否?”

沈樹人聽到這兒,也是不敢輕視對方了。

看來能史書留名,以“知鏡鑒,識興替”著稱的卞玉京,也是很有自己的觀點的,不好忽悠啊。

這要是個男人,投靠了李自成,說不定還真能幫李自成鼓舞起軍心,覺得自己不是黃巢朱溫,而是劉、項了。

沈樹人也只好尷尬地輕咳一聲:“卞姑娘蕙質蘭心,見識不凡,可謂巾幗不讓須眉。這些話雖不全對,但也不無道理。

不過,到了外面可不能亂說,把闖賊張逆比作劉項,哪怕只是學術切磋,也是大逆,對天下不利。何況,這中間還是有區別的。

當然,你一介女流,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很了不起了。說來慚愧,我開始還以為你會直接舉綠林赤眉、黃巾黃巢等敗亡賊寇來類比闖、張呢。能避開群賊而舉劉項,不畏古法,不諱尊者,已經超過天下至少九成讀書人的見識了。”

沈樹人高談闊論,僅僅幾句點評認可,就讓卞玉京很是驚喜,頗有幾分得意。

而正在此時,院門口也恰巧傳來一陣訪客的聲音,似乎還是提前停步、在垂花拱門外好奇聆聽了一會兒了。

“沈年兄,今日這是與誰人高談闊論呢,莫非在下來得不巧?這位是舍妹,年兄也見過幾次了吧。聽說舍妹去年冬天與年兄打賭、言語冒犯,此番心服口服,前來賠罪。”

來人正是方以智,他也不覺得尷尬,大大方方就拿著扇子跟沈樹人見禮。

一旁的卞玉京做女冠打扮,顯得像是方外之人,倒也淡定,並不回避。唯有幫卞玉京和沈樹人居中作陪的李香君,連忙扯過原本已經放在案邊的面紗,仔細戴上。

至於沈樹人的其他兩位妾侍陳圓圓和董小宛,她們對歷史興亡教訓不怎麽感興趣,也沒來湊這個熱鬧,所以壓根兒不在場。

另一邊,方以智的身後,方子翎原本有些害羞,今日畢竟是她願賭服輸來賠禮服軟。

結果一看到沈樹人閉關剛結束、馬上有如此千嬌百媚的美人兒來向他討教切磋,沒來由心中一股煩躁,也顧不得害羞了。

她下意識咬了咬牙,大大方方走到幾人面前,先對沈樹人斂衽一禮:“沈兄才華蓋世,遠見卓識,小妹去年狂妄無知,竟勸沈兄謙遜。實在是如張昭阻孔明自比管、樂,慚愧之至。”

方子翎說是道歉服軟,但旁邊有別的女子,她也不想過分掉了面子。

所以臨時靈機一動,信手拈來引經據典,把自己“讓沈樹人別狂妄”的過錯,比作舌戰群儒的典故,那性質也就沒那麽嚴重了。

退一步講,這也是先把沈樹人捧到諸葛亮的高度,然後再暗示她自己好歹也有張昭的見識,不算太差。

沈樹人對此當然是雲淡風輕,正好顯示他的寬宏大量:

“些許小事,賢妹還記得呢——當初咱賭的也不過是要賢妹守口如瓶,不許外傳我的計謀細節,這點你也做到了,至於其他,我從來就沒當回事。”

沈樹人這話說完,另一邊的卞玉京忍不住促狹地低聲問了一句:

“哦?這位姐姐也對興替鏡鑒頗感興趣麽?似乎提前聽過沈大人的秘策絕學?對了,小妹卞玉京,一介閑雲野鶴,剛才不及介紹,倒是失禮了。”

方子翎當然沒見過卞玉京,甚至如果倒退一年,她連這個名字都不會聽過。

但現在,她卻知道了卞玉京的存在,因為她對李香君很了解,也知道卞玉京跟李香君是患難姐妹——

這李香君,便是去年害得沈樹人差點身陷險境、跟左良玉鬧得勢同水火不肯救援的紅顏禍水!

在方子翎的印象裏,李香君就是妲己褒姒一樣禍國殃民的存在。她對陳圓圓、董小宛倒是沒了解過也談不上惡感,唯獨對李香君很嫌棄。

此刻聽卞玉京自我介紹,又看她旁邊還有一個楚楚可憐剛戴上面紗的絕色美人、跟卞玉京舉止交流親昵,方子翎便有些神色復雜:

“原來你就是卞姑娘,那這位想必就是名動秦淮……不,應該說是名動湖廣的李香君李姑娘了吧。真是我見猶憐呢,難怪,難怪。”

沈樹人再鋼鐵直男,也聽出這裏面火藥味十足了。

看來這位方小姐,唯獨對李香君意見很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