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先生繆矣(第2/2頁)

其中“樂律”這卷更有價值一點,因為涉及到了物理學的聲學部分,比如從流出的殘句裏可以看到,宋應星有寫“一根琴弦繃緊的長度縮短多少比例後,音高就能提高五度(宮商角徵羽一輪,對應西方一個八度)”,還有很多其他的樸素聲學研究。

當然了,必須承認,在這方面華夏文明古代並不占優。因為古代都不喜歡用數學工具來精確定量研究藝術,只喜歡大而化之地泛泛論道不論術。

相比之下,古希臘數學家畢達哥拉斯,在公元前6世紀就總結出弦長變化和音高變化之間的數學比例了。(中國古代調音師手藝是很不錯的,甚至更好,但只是憑經驗憑手感,沒人去總結聲學數學原理)

宋應星雖然比畢達哥拉斯晚了兩千年,但好歹也是補上了這塊不受重視的短板,他的一部分內容,也是從徐光啟翻譯的西方數學思想借鑒來的。

說白了,這兩卷比前三卷涉及的工業、手工業要更加不務正業一些,純粹是娛樂產業,類似後來電影行業的服化道、配樂技術,才那麽不被待見。

所以,如果說《天工開物》的前三卷,只會被極個別非常死板的衛道士抨為“奇技淫巧”,那後兩卷要是印出來,按照當時的社會開放程度,恐怕是開明人士都會噴是“奇技淫巧”了。

畢竟到21世紀,還有很多人噴娛樂科技是“為戲子服務”呢,何況是17世紀?

都服務於倡伎優伶了,這不“淫”巧還有什麽是“淫”巧?

不過,不論別人有什麽心理負擔,這一切在沈樹人這種坦蕩君子這兒,都是不存在的。

研究那些倡伎優伶用到的技術怎麽了?那些“眾正盈朝”的士大夫,特麽的哪個不往秦淮煙花之地鉆?

天天勾欄聽曲、還不許人研究聲學物理了?

宋應星感動涕零之余,也不忘提醒了沈樹人這一點:“沈道台,您開的價,老夫無有不允,老夫知道這是您擡舉我。不過這倡伎優伶之術,由您推廣出去,怕是對您名聲有所不便……”

沈樹人霸氣回應:“我怕個鳥?我少年得志,功成名就,該考的功名全有了,早就無所畏懼。適逢其會能搶救兩卷本該失傳的科學著作,舍我其誰?回到大冶就讓人給您拿銀子,剩下的交給我。”

宋應星一家被拿捏得死死的,對沈道台的義薄雲天、光明磊落,也是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

一行人很快回到大冶鐵山,沈樹人給宋家非常優待,找了個大宅院給宋應星養老,讓他每天畫圖紙做計算搞些研究,也不用親自下礦山、鐵廠考察,畢竟上了年紀了。

一萬兩銀子的“版權費”,也是說給就給,住下後當天,沈樹人直接就讓家丁把白花花的現銀送過去了。

宋應星做官六年,才攢出三千兩刻書。現在卻忽然進賬一萬兩,以他原本那種沒得貪汙的做官套路,怕是得做二十年官才能攢這麽多錢。

銀子到位,還充分感受到了尊重,宋家人也如同打了雞血一樣,很快投入到了努力報效沈道台的狀態中。

此後短短幾日,沈樹人原本還在為高爐耐火磚材料、燒焦碳技術等一些技術細節發愁。宋應星來了之後,雖然也沒法直接給他報答案,卻能幫著一起研究,還提供了不少細節思路。

沈樹人能提供大方向,卻提供不了細節原理,跟宋應星一合謀,補足短板,工作效率也一下子提升了數倍。

僅僅十天之內,宋應星就拿出了第一個讓他值回票價的技術創新——

沈樹人前世對化學不太在行,他前世看的主流科技史書籍,也只會說要“研究耐火磚”,但耐火磚具體是什麽化學成分配比,沈樹人就不知道了。

宋應星是江西人,跟著一起琢磨鼓搗燒制了幾天,忽然就靈光一閃,建議沈樹人再花點錢、重金去他江西老家,找景德鎮弄些擅長燒制高溫窯的工匠,一起總結排查。

“沈道台,老夫在江西住了大半輩子,對燒窯也是頗有研究觀摩的,有些瓷土摻到普通燒磚土中之後,可以讓窯的耐火變強,不如咱就順著這個思路繼續配比。”

被這麽一提醒,沈樹人也意識到了,有些含鋁酸鹽、鋁土礦成分的燒磚土,好像是更有耐高溫前途一點。

有了細節前進方向,他也就大筆一揮,批了銀子,讓宋應星要造實驗室就造實驗室,要機器要材料隨便買,留下賬目即可。要去景德鎮請燒窯師傅做實驗,也隨便開支,不要怕花錢。

宋應星大受鼓舞,在緊隨而來的十二月份,一個月時間裏,就幫沈樹人鼓搗明白了好幾個技術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