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加僉都禦史

楊嗣昌報捷、沈樹人立功,崇禎卻先給沈廷揚明升暗降了官職。

這並不是崇禎腦子不清楚、和稀泥,而是給沈樹人升官的事兒不用急,可以慢慢商議。

而給沈廷揚升官,卻涉及到朝廷對剛剛試行了兩三個月的厘金新政的蓋棺定論。

只要沈廷揚的官職名義上是升遷的,就意味著對厘金政策的肯定,可以把這項制度從試點轉為長期政策。

今天沒反對沈廷揚升官的人,明天也不好意思再舊事重提單獨反對厘金推廣,這事兒也就這麽混過去了。

朝議結束之後,站在文官班列之中的沈廷揚,滿腦子還有點暈暈乎乎。

這幾個月他為厘金和漕運改革的事情,倒也非常勤於公務。每個省的改革進度、成效,他都有認真查詢核算、查漏補缺微調。

他畢竟是商人出身,哪怕四書五經造詣不好,但算賬壓成本的本事還是很強的。專業對口的事情,做起來就很容易出成績。

他覺得自己也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

可饒是如此,他也沒想到自己最終升南京戶部侍郎的事兒來的這麽快。

而且居然又一次被兒子的立功給助攻了,是因為“說明厘金政策實施後,地方軍餉發放效率提高、軍心士氣有所提升,戰鬥表現變好”,才完成了升官的臨門一腳。

別管這理由是否牽強扯淡,反正結果是好的。

這種升遷,還真是夢幻。

沈廷揚忍不住幾次掐自己的大腿,想確認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為官十二年,從內閣中書升到主事用了五年,從主事升到員外郎又用了五年。從員外郎升郎中卻只花了一年,從郎中升侍郎也只花了一年。

真是天佑我們沈家啊,林兒開竅之後這兩年,咱家真是官運亨通,每年升一次。怕是祖墳都冒青煙了吧,這趟南歸之後,一定要去蘇州祖墳好好修繕一番。”

沈廷揚內心忍不住胡思亂想意淫,以至於別人都退朝了,他還呆呆地木訥杵在那兒沒反應過來。

不過好在崇禎身邊最受信任的宦官王承恩,此刻也走了過來,悄悄吩咐了他幾句,恰好緩解了沈廷揚的失儀和尷尬。

“沈侍郎,陛下讓你留一下,散朝後還有單獨奏對。”

沈廷揚這才連忙謝恩。

不一會兒,其他文官都散了,沈廷揚也來到隔壁文華殿,繼續接受皇帝的問對。

崇禎也沒什麽別的事兒,純粹是放沈廷揚外任之前,還要交代幾句,順便最後敲打考驗一下其人品。

崇禎這人的多疑,是毋庸置疑的,別人口口聲聲勸他說“厘金雖好,卻容易導致地方財權自主”,崇禎內心也是有點擔心的。

此番把沈廷揚放走之後,沈家在京城就沒有人了,直覺還是讓崇禎有那麽一絲擔心。

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這層深埋在潛意識裏的真正理由,就是純粹覺得心慌。

所以,他下意識就問:“沈卿,此次提拔你到南京任戶部侍郎,算是明升暗降,不會埋怨朕吧?”

沈廷揚誠惶誠恐:“陛下聖恩,臣怎敢胡亂揣測,侍郎清貴,怎說得上是明升暗降。臣出身商賈,疏於聖人大義,若是留在京城,怕是這輩子也不配擔任侍郎。”

崇禎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看來你很喜歡去南京做官嘛。對了,周士樸攻訐厘金政策的那些話,你不會因此記恨他吧?他說厘金終究會導致藩鎮割據、是倒行逆施,你覺得呢?”

崇禎問完後,內心居然有些期待。這個問題很刁鉆,如果沈廷揚想掩飾自己對政敵的不滿,故意說得很慷慨,反而會顯得很假。

好在沈廷揚也實事求是,他本就沒有記恨周士樸過。所以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嘆道:

“陛下,這些話,當初探討厘金政策利弊時,臣和犬子也都對陛下說過,臣又怎麽可能因為周尚書今日之言,就記恨他呢,他說的本來就是實話。

但臣依然堅持推行厘金,無非是覺得事有輕重緩急,我大明如今內憂外患,事急從權,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

唐肅宗於靈武登基、面臨安史之亂時,難道就因為他放權郭子儀、李光弼後,長遠來看容易導致藩鎮割據,就不要平眼前的安史叛軍了不成?至於大唐後來的變化,也不是肅宗中興的錯。”

崇禎聽完後,渾身一震。

他確實沒想到,沈廷揚這麽誠懇,直說周尚書那番話沒錯,也是長遠之見,只是遠水不解近渴。

而且關鍵是沈廷揚後面舉的這個例子,讓崇禎很受用。

他不是導致大明傾頹至此的元兇!大明被他接手的時候,已經糜爛成這樣了!

他勤政了十四年,每天都在殫精竭慮想要挽救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