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孫武再世

話分兩頭,且不說楊嗣昌給沈樹人、劉國能的回信如何焦急、如何迫切想要催劉國能回師救援洛陽。

單說楊嗣昌給崇禎的奏折,在送出之後,經過短短六天,就通過日行四百裏的加急傳遞,送到了京城。

這畢竟不是什麽火燒眉毛的敵情,而是戰後的報捷,大局已經塵埃落定,所以也沒必要太急。日行六百裏、把馬匹跑死跑傷也不劃算。

……

紫禁城中,越勤政越幫倒忙的崇禎,最近心情也是非常復雜。

過去一兩個月內,朝政軍務算是喜憂參半。

內政方面,去年一番革除弊政的狠狠整頓,眼下倒是收獲了一點成績,財政方面,至少從日常收支賬目來看,虧空有慢慢好轉的趨勢。

三月底四月初開始,南方試點三省正式開征厘金。

兩個月試下來,按照南方六月底時統計的年中數據、上報到戶部據。說是加起來已經收了有四五十萬兩,這才收了兩個月就有那麽多銀子,還沒激起地方上的反抗,看來這銀子確實該征!

大明富商那麽多,還有官商勾結的,很多都是亦官亦商,早該讓他們為國出力了!

崇禎之前沒敢動增加商稅的念頭,不是他不想。而是當年他兄長在位時,南方對稅監礦監的激烈反抗,至今猶歷歷在目,所以怕惹出事來不敢征。

這次,南方也有零零星星的反抗,但都不劇烈,一切都在可承受的範圍之內——

崇禎當然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沈廷揚沈樹人父子提前精心布局拉攏的結果。他們在推行厘金之前,在福建已經拉攏了鄭家,在南直隸拉攏了南京戶部的張國維,在湖廣拉攏了楊嗣昌方孔炤。要是沒有這些地方實權派鼎力合作,厘金改革在地方上的“民怨”早就沸騰了。

但崇禎還以為是自己英明神武、皇權威勢導致的這一切。覺得早知道南方人這次不敢劇烈反抗的話,他早幾年就該征這個厘金了!

雖然收上來的厘金,北京這邊的朝廷一兩銀子都沒拿到,但至少可以填補南方剿賊軍費的開支。京城這邊可以少往外撥很多銀子了,節流下來也等於開源。

整個過程中,崇禎唯一明顯察覺到的抵觸和不爽,只是來自北京這邊的戶部系統、及其裙帶關系網——

原本朝廷的軍費都要統征統發,所有軍餉戶部都能過手,而一經手就意味著沾一手的油水。

現在地方上收上來直接發,經手倒騰環節省掉了很多賺差價的中間商,於是中間商們就怨聲載道,沒得貪了。

但是,被收稅的地方的老百姓都沒叫喚,戶部的人要越俎代庖叫苦,肯定是不合適的。

這種情況下誰敢跳出來為地方利益請命,擺明了就是承認誰才是原先發軍餉過程中貪得最多的元兇巨惡,那就是在嫌崇禎殺貪官的刀子不夠鋒利了。

而且,如今主持戶部日常工作的蔣德瑾都還有點護著沈廷揚,其他人想單獨扳倒沈廷揚,難度也大了點。

於是,那些京中負責發軍餉的利益集團,在四月份的短暫蟄伏、試探後,終於在五月中旬,找到了一個很好用的、新穎的彈劾角度——

他們不再討論“厘金是否盤剝地方百姓,是否與民爭利”這個點了,這個點沒法說,“民”都沒喊你喊個屁。

他們改為集中火力噴“厘金制度會導致地方軍餉由地方自行發放,導致有重回唐朝節度使制度藩鎮割據的風險”。

這一點噴起來確實理直氣壯,因為這些京城貪官說的都是事實,南方確實有可能出現軍閥割據的趨勢——

歷史上清朝為了對付太平天國開了厘金,後面不就出現“東南戶保”了麽。等八國聯軍打進來的時候,東南都可以有獨自不同於北京的對外態度了,甚至還能請求洋人“只對北京朝廷宣戰,別跟東南戶保的各省打”。

這一切雖然如今都沒發生,可混老了官場的人精們都是會推演的。

從五月中旬開始,二十幾天之內,噴沈廷揚“未來有可能導致軍閥割據”的折子如雪片一樣飛進內閣,飛進皇宮大內。

崇禎看了,也是冷笑不已。

他已經想明白了:如今噴沈廷揚“未來可能造成的危害”的人,其實還是那群之前負責收發軍餉滿手沾油的狗官!巨貪!

他們哪裏是為了朝廷才彈劾的!真實動機當然是因為他們經手分錢的中間商地位被繞過了!

崇禎的內心已然開始積蓄殺意,對於這些彈劾者,每一個都記在心上,只想以後找到借口就狠狠屠戮!

當然,崇禎想這麽做,絕不是為了保護沈廷揚,或者幫沈家出氣,他沒那麽好心。

他只是在為朝廷這些年裏、被“軍餉中間商”們貪走的銀子而憤怒。沈廷揚只是恰好扮演了崇禎釣起大魚的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