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說這是無主之地這就是無主之地(第2/3頁)

如果得知在黃州的田地被人隨便分給貧民耕種,將來秋收時他們回來鬧事、糾紛分潤不勻,又該如何處置?那些勢力橫跨數省的望族,您可得罪不起呐。”

趙雲帆說這番話時,是真心為沈樹人好。他在本地當官多年,知道那些戰時避賊的豪門望族,到了秋收之後肯定是回來看看的,因為去年就這樣。

黃州地處大別山區,一旦到了冬天,陸路就更難走了,所以不用擔心流賊冬天會翻山來襲。只要秋天沒被流賊侵擾的縣鄉,冬天就絕對是完全的。

那些豪紳就能回鄉看看有沒有人偷種自己拋荒的田地,如果有就要仗著勢力獅子大開口收租。

去年初冬,趙雲帆就親自經歷過幾個案子,一些偷種拋荒田地的貧民,被還鄉團的豪紳逮來打官司,因為不是事先簽訂好租佃契約,所以豪紳幾乎想開多大口就開多大口,要分收成的四分之三,貧農也無力抵抗。

而如果是提前簽訂佃契,那最多也就是“倒四六”,地主拿六成,農民拿四成,不可能黑到七成五的。

當時的黃州知府還支持了豪紳們的這一系列案子訴求,這才導致今年再出現“開春後豪紳們逃避戰亂去江西,田地拋荒,貧民卻再也不敢來偷種”,因為貧民們吃了一次虧,知道偷種到冬天時會被還鄉團清算,到時候還不如老老實實種手續齊全的有主田地呢。

沈樹人聽完趙雲帆轉述的這一系列案子之後,不由拍案怒罵:“真是荒唐!就算是偷種,也不能因為沒提前契約約定、就任由豪紳亂開價啊!前任知府和下面其中幾個知縣,就是這麽定案的?他們就不怕激起民憤?”

趙雲帆嘆道:“這不已經激起過了麽,不然哪輪得到大人您來這上任——就是那批案子斷完之後,去年吃了虧的那批貧農,好多都投劉希堯了,他們當中很多就在府治黃岡。

劉希堯聽說嚴知府不得人心,殺到黃岡,原本流賊也沒什麽攻城器械,按說籠城死守也能撐住。

但城內先亂了起來,那些被判給七成五地租的貧民四處放火,亂中打開城門,劉希堯殺進城內,把嚴知府和其他府中官吏、黃岡知縣、還有幾個當時留在黃岡的豪紳都殺了全家。

不過,那些豪紳也沒都死完,很多當時不在黃岡,還在江西,所以今年貧民們仍然不敢擅種無主之地,直到大人您出面主持。但即使如此,如今民意顯然還在觀望之中,還不知道秋收之後會不會被清算呢。”

沈樹人聽完,心中只是冷笑:“那嚴知府也算求死得死了,這種節骨眼還敢激起民憤。哼,他怕那些江西豪紳,我卻不怕。給我召集蘄州和周邊各縣的官員、豪紳,我要明令宣布我的決策。

凡是拋荒田地逃亡的,一律兩年內不得回來主張對擅種自己田地的農戶收租。這些人逃離家鄉,拋荒田地,本就導致朝廷稅源枯竭、當納糧的份額沒有繳納,本官讓人幫他們種,他們還有臉回來鬧事?”

趙雲帆聞言,對這位上官的魄力倒是多了幾分佩服,但他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不由苦笑道:

“大人愛民,遠非前任嚴知府可比。但這番說辭,如果真被人攻訐,也是不太站得住腳。很多逃荒之人都是有功名的,還有免稅額度,甚至相當一部分都是江西籍貫的進士家族的旁支。

他們利用各省土地魚鱗冊賬目不清,在江西那邊免稅過兩千畝,到湖廣這邊再冒減,甚至再到南直隸池州、安慶設計減免,一功名多減,也沒人能管。

這些人既然不用納稅,您非要說他們拋荒田地是‘導致朝廷稅源枯竭’、才讓外人耕種,怕是說不通,他們在上面也有人的。”

沈樹人聽了,也是大開眼界,心說特麽原來明朝人就有這種跨幾個省到處騙補騙退稅的垃圾了。

這不就跟後世大學畢業生、利用各地引進人才的補貼政策,在多個省騙補一個道理嘛?

多少人在南京就業拿了補貼,然後發現自家公司在杭州或者合肥也有子公司,就運作到那些子公司繳社保和個稅,然後把杭州合肥的人才引進補貼也騙一遍。

更典型的就是那些突破多套房限購鉆空子的——雖然國家出台了限購,可全國不動產大數據沒打通啊!在一個城市限購了不代表不能到其他地方再買。

明朝的土地登記只會比21世紀的不動產登記落後不知多少倍。這種三省交界的州府,豪紳把自己的功名免稅面積在三個省都騙一遍的,簡直不要太多。

可惜,已經死了的嚴知府怕他們,沈樹人卻不怕。

不就是比上面有人麽,事實上主持戶部尚書工作的蔣德璟都是咱這一派的人,咱還怕這些家夥掀起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