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朱大典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第2/3頁)

而“過江銀”則是地方上自行征收自己用的,是到江北交割之前,給本地運糧衛所兵丁的餉銀,還包括長江、運河各處換船裝卸的碼頭工人費用。

實際上這一錢三分銀子肯定不夠用,地方上還有各種潛規則攤派加收。

而且從成化年到崇禎,每過幾十年,之前的超耗攤派項就會被各種經手的利益集團挪用貪墨幹凈,然後再巧立名目額外加征一項。

只是明面上對朝廷上報的“過江銀”始終是一錢三分,一百多年沒動,其他都是地方上暗箱操作分肥。

沈樹人原先對這些不是很了解,但沈廷揚跟漕運打了十年交道,當然會把這些細節毫無保留地教給兒子。

他說的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也不怕外人聽,所以方以智在場也不必回避。

沈樹人聽完後,也生出一個疑惑:“既如此,父親覺得朱大典這次會如何陷害我們父子呢?我買官的時候,沒給龔鼎孳、侯方域這些小人留面子,朱光實就更是仇家之子。

按說最後我得了這個缺,肯定是朱大典另有陰謀的。難道,他是打算讓孩兒虧空、完不成籌措運輸軍糧的任務?堵今年蘇松一帶買糧騰貴,湊不齊?

這不太可能吧,作為河道官,只需跟長運衛所的運軍一起,在交割水次倉口清點糧食、確保全程無礙,至於本地的糧食是怎麽來的,應該不關我事吧?”

沈樹人雖然還沒想到對手的陰謀,但他知道陰謀肯定是存在的,把人得罪得那麽狠,不報復怎麽可能。

沈廷揚捋著胡子思索了很久:“從糧食來源上動手確實不太可能,那些環節就算出了問題,蘇州知府和下屬各縣的罪過,也遠比你這種負責運輸的人要重。張學曾不會拿自己的官位開玩笑的。

要讓負責運糧的人擔罪過,無非是在兩次交割環節出點紕漏,比如地方上以次充好、缺斤短兩,你驗收時卻沒發現,最後運到廬州府後,卻無法通過駐軍驗收。

除此之外,就是運輸途中,運費超耗。預先多征的部分、填補不上民夫一路吃用、或是船只顛簸沉沒過水、鼠雀米蟲病害。

但這一塊要想陷害到我們沈家,也不太可能。我們沈家跑海數十年,從你曾祖那輩開始就做水運的生意了,這方面管事經驗豐富,損耗災害都能防患未然。就算有些許意外損失,大不了我們沈家自行賠補,也不是扛不起。”

沈廷揚思前想後,也沒想出政敵怎麽害他,常見容易出問題的環節,他都已經羅列過一遍了。

然而,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沈樹人對這方面還不太專業,本著一個局外人的冷靜視角審視,還真就被他看出了一些可能性。

作為後世之人,沈樹人的財務常識肯定比古人豐富,他雖沒做過會計,卻也知道賬目出錯的嚴重後果——

後世的會計,要是做賬錯了幾塊錢,也會很抓狂地把票據重新對一遍,哪怕付出的勞動時間工資價值遠超過這幾塊錢,也不可能自己掏錢把虧空補上。不然的話,被稅務機關核查出假賬,問題就嚴重了。

明朝的財務賬目肯定沒有後世嚴格,假賬這種事情,只要結果好了,說不定不會細看過程。但如今朱大典正盯著他們想陷害呢,事出反常必有妖,會不會是……

沈樹人覺得自己抓到了一點靈感,又往那個方向深入琢磨,還真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他慎重地咬了咬嘴唇,用探討的語氣虛心道:“父親,有沒有可能,朱大典所謀者大,要對付的不僅僅是我?”

沈廷揚看兒子說得鄭重,也嚴肅起來:“此話怎講?”

沈樹人剖析道:“父親您看,您今年回鄉,便是被陛下授權試點‘漕運改海’,將來這個試點是否成功,最重要的證據,就是漕糧海運之後,實際運費開支的賬目,是否比同等重量的糧食走運河北運要便宜。

既如此,陛下難道不怕父親‘先給點甜頭、後收網’麽?

要是父親今年試點的時候,故意壓低成本,虧錢幫朝廷承辦,把賬做漂亮,讓陛下覺得劃算,把漕運改海的事兒生米煮成熟飯。

等實際大規模使用後,將來再‘慢慢發現’大規模應用帶來的額外損耗、跟往年長運法每隔數十年就加派漕運銀、過江銀一樣,鈍刀割肉追加預算……

所以,陛下要防著這事兒,肯定會嚴查試點期的賬目,不僅不許虧,甚至不許你暗中貼錢。

而我們父子一家,我也恰好被朱大典安排了做運糧官,雖然是給楊閣老運軍糧。相信到時候我的賬目肯定會被朱大典的反復用放大鏡盯著查。

不但不許我虧,也不許我們沈家貼錢,只要貼錢了,他就會上報,說我們做假賬。到時候,陛下對父親漕運改海部分的賬目真實性,多少也會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