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科學家方以智(第2/3頁)

沈樹人一邊喝著酒,一邊用酒水在桌案上比劃,隨口挑了一個問題:“方兄既然對天文地理、工農機巧都有興趣,不知可看過徐閣老的《農政全書》、宋長庚的《天工開物》?”

方以智原本只是覺得沈樹人不拘一格,並沒有期待他能懂多少理工科知識。聽沈樹人隨口說出兩本書來,頓時更增幾分驚訝,對沈樹人又額外高看一眼。

方以智正色道:“徐閣老前輩大賢,他的《農政全書》當然全部拜讀過。不過宋長庚的《天工開物》,我也只是略有耳聞,沒聽說那書有刊印,難道賢弟竟然看過?”

徐光啟的《農政全書》生前並沒有寫完,一部分遺稿還是徐家後人整理的。不過徐光啟家有錢,地位顯赫,所以拿去雕版印刷比較快捷,此書如今已問世五六年,熱愛科學和生產食實務的讀書人多少會看。

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崇禎十年才完本,距今不過兩年,宋應星家還窮,雕不起這種賠本賣不出去的書,至今沒有印刷。

沈樹人僅僅一兩句話,就大致摸清了方以智的水平,然後微笑著問了一個問題:

“那方兄可知,我們蘇松一帶,種植棉花、織造棉布時,如果在棉花生長時,不慎‘摘心’掐掉了棉花的沖天頂芽,那棉花可能存活?”

方以智眉頭一皺:“故老相傳,棉花的沖天星要好生保護,棉株才能生長得更高大。如果頂芽被摘,棉株必然矮小瘦弱,徐閣老的《農政全書》上都是這麽說的。沈賢弟故有此問,莫非是宋長庚的《天工開物》上,另有奇說妙論?”

沈樹人輕搖折扇,隨口揭開謎底:

“方兄大才,反應果然很快。沒錯,棉花摘頂芽之後,雖會矮小,但水肥之力都往開花結桃上傾注,產出的花朵也更多。不摘心只是看著高大,養料都浪費在空長個子上、多些無用的秸稈而已。”

沈樹人本能就想到舉這個例子,也是因為這個例子是《天工開物》上被吹得最有名的。

他記得小時候看《十萬個為什麽》,裏面就有引用介紹,說“農作物的頂端優勢”是中國科學家宋應星最早發現的,比西方還早。

方以智果然沒聽說過,一時覺得眼前這個不學無術的新朋友,在雜學方面竟比自己更強。

他的好奇心被充分激發:“那你怎知道是徐閣老對還是宋長庚對?”

沈樹人笑了,兩手一攤:“我親手試過啊,我們沈家在蘇州,莊園千頃、海船百艘,蘇繡絲茶、松江棉布,都是我家做得最大宗的生意。

我當初一讀到《天工開物》裏這一段,就立刻讓莊子裏的家丁試了,當年果然多收了兩三成棉花,生長期反而還縮短了。我家一年就靠這條多收了幾萬匹棉布的棉花,多賺了幾千兩銀子,你說我的證據夠不夠鐵?

後來我推而廣之,還發現其他農作,有不少可以觸類旁通,套用宋長庚這個發現,把頂尖的芽掐了、不讓秸稈一直長高,水肥養分就專注到灌漿果肉谷穗上了,能吃的部分產量反而上升。”

方以智徹底愣在了原地,他沒想到沈樹人是這麽直接的實幹派。

什麽理論都能騙人,唯獨實打實賺回來的銀子不會騙人。沈家能靠摘心白白多收那麽多棉花,可謂鐵證如山了。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古人誠不我欺,賢弟雷厲風行,愚兄佩服。”方以智也不管自己是解元了,坦坦蕩蕩起身一揖,算是服了沈樹人。

沈樹人打蛇隨棍上,趁機勸誘:“那不知方兄此番鄉試之後,久留南京可還有別的事務要辦?還是就在南京等到年底、屆時直接北上參加會試?

若是有暇,小弟願請方兄去蘇州遊歷數月,我們一見如故,也好切磋一下天文地理、工農機巧。”

沈樹人對於拉攏這個時代的科學家和理工人才,向來是不遺余力的,既然遇到了方以智,沒有放過的道理,哪怕只是交個朋友先義務切磋一下也好。

將來等他官做得大了,肯定要把宋應星也挖過來。

方以智想了想,後續三四個月在南京也沒什麽事,就答應了。

沈樹人還有些不好意思,善意提醒一句:“方兄,八股文章還是不能丟,否則明年春闈要是過不了,可別怪我。”

方以智被激發了傲氣,傲然道:“我今科能考解元,就算四個月不寫文章,明年春闈照樣過!

我如今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屆的鄉試會試,八股文章的重要性是越來越低了,原先拉不開差距的時政策論,反而值錢起來,要不然,我這種學問駁雜之人,也考不了解元。

賢弟,不是我說,你雖然八股文章不太好,但時勢造英雄,如今的掄才標準,漸漸也對你有利了,明年春闈,你也該試試,既然捐了監生,不考白不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