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站著把官買了

沈樹人原本想私下裏請顧炎武、張煌言喝喝花酒散散心,安慰一下落榜的顧炎武。

沒想到鄉試結束之後,新晉舉人和舉監生、貢監生的社交活動還挺多,時間上撞一起了。

國子監司業吳偉業親自下了帖子,請相關人等後日到白鷺洲泛舟遊園、聚飲文會,勉勵諸生再接再厲。

沈樹人拿到帖子後,翻來覆去仔細看,上面也沒寫“只允許考中的人去赴會”,就向顧炎武建議:

“去哪兒喝酒不是喝,要不顧兄一起吧。你的學問,大家也是知道的,參加這種文會沒人會不服。”

張煌言閱歷也不深,同樣沒看出貓膩,便跟著附和。

唯有顧炎武已經參加過好幾次鄉試,知道鄉試結束後的貓膩,自嘲道:“我去湊什麽熱鬧,這種文會都會有吏部的掮客,來暗中兜售官職。有意向的,就先私下交了定金,後續再正式納捐。”

沈樹人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果然,哪怕到了崇禎年間、朝廷允許明著賣官,吏部的人也還是要搜刮一遍好處的。

買官前後要交兩次錢,第一次進私人腰包,第二次才是給朝廷。而且吏部貪走的錢,絕對比給到皇帝的還多。

得知真相後,沈樹人繼續堅持道:

“顧兄,雖然如此,可小弟和表哥畢竟閱歷不足,你就當幫我一個忙,一起去喝幾杯吧。我想盡快買個官,有你這種見多識廣的盯著,才不容易被坑嘛。”

好說歹說之下,顧炎武也只好拉下面子,幫兄弟把把關。沈樹人大喜,表示將來定有後報。

……

兩天時間倏忽而過,轉眼就到了八月二十七。

不少舉人都提前作了些顯擺文采用的詩詞作品,力求應景白鷺洲的深秋氛圍,好找個機會吟哦,在吳山長或其他文壇前輩面前露臉。

沈樹人和張煌言當然沒作。

沈樹人是完全不會寫詩,他花錢買的監生,這麽做完全沒意義,遲早會穿幫。

張煌言倒是勉強能寫一點,但也知道出不了彩,索性藏拙。

到了地方之後,張煌言也很是好奇,他們本就來得早,是自己包了船的,可以趁著人沒到齊,四處觀望。

白鷺洲內,港汊縱橫,蘆葦蒹葭蒼蒼。岸上長堤擺了無數席案,水中汀洲則有蘭舟往返,還有歌女在汀洲上撫琴唱曲助興,若隱若現。

“這金陵繁華地,到底奢靡頹廢。新舉人文會,有前輩師長同在,竟還要請歌女助興。這要是師生都看上了同一個女人,不知如何收場。”

張煌言觀摩之後,忍不住如是吐槽。

沈樹人在一旁聽了,也是會心大笑,內心鄙夷那些腐儒的虛偽。

顧炎武相對懂行些,就又客串了一把解說員:

“這白鷺洲文會,也是歷年琢磨出來的玩法。此處港汊縱橫,水面卻不寬闊。讓歌女登洲撫琴,岸邊的人照樣能看清楚,卻摸不著夠不到。

暗合詩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便是師生同樂,也不辱斯文。”

沈樹人聽了,內心頗為不屑,這些噱頭說到底還是虛偽。

不過,他隨便看了幾眼,汀洲蘆葦之後,頗有幾個彈琴的女子,長得確實漂亮,估計都是反復精挑細選的。

文會的客人很快就到齊了,沈樹人認識的人不多,需要顧炎武在旁指點:

“今日的東道,是你們國子監的吳山長,左右這兩位貴客,看來就是跟吳梅村齊名的錢謙益、龔鼎孳。”

沈樹人和張煌言都是第一次見到錢、龔等人。但沈樹人知道歷史,所以對此並不意外。

張煌言則是非常驚訝:“他們三人是怎麽並稱的?那龔鼎孳看起來也不比我們老多少,錢謙益卻是五旬老者了。”

顧炎武點點頭:“龔鼎孳確實年紀不大,他是崇禎六年的舉人、次年的進士,也就是前兩屆,三甲第九十七名。慚愧呐,他中舉人那次,我也來考了,咱至今還沒考過呢,也不打算考了。”

隨著參會舉子一一到齊,文會很快正式開始。

吳偉業率先起身,說了一些勉勵的話。無非是讓眾人學成之後、一心報國,致辭多難之秋,讀書人更該以天下為己任雲雲。

錢謙益如今還是戴罪之身,去職在野,說以沒有公開發言,只是接受部分士子的私下請教。

“江左三大家”中最年輕的龔鼎孳,倒是年底就會去京城赴任,屬於實權派,這種場合下,他也免不了被人恭維,致辭了一番。

龔鼎孳之前是湖北的地方官,據說是去年熊文燦圍堵、逼降張獻忠的過程中立了功,所以被吏部京察考評政績為最優等,提拔去兵部當六品主事。

文會上其他舉子對這個說法都沒有質疑,但沈樹人、張煌言卻覺得很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