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沒食明祿,沒受國恩(第2/2頁)

“說得好,功業本就險中求。你倒也坦蕩磊落,比那些虛偽之士好多了。”楊嗣昌徹底堅定了把對方引為心腹的決心。

他飛快地琢磨了一下如何賞賜,最後居然難得地用商量的口吻,跟沈樹人說道:

“吳梅村那兒,我自會給他回信,眼下你還是先回國子監,按監生入籍。監生也是分舉貢蔭捐三六九等的,我讓吳梅村挑最好的給你。

這次勸誘鄭森為質的事情,畢竟不好過明路,包括你來合肥求見於我,也不好明裏張揚。不然讓鄭芝龍知道你們沈家早就為我所用,反而橫生枝節。

所以,你如急著做官,回南京之後也可以先以監生捐官,我不管你。拖上三五個月,這事兒的風頭過了,我再另尋借口升你。

如今已是七月末,最好是拖過明年二月春闈,到時候有一大批官員要授職,你夾帶在其間,也不惹人注目。

看你也頗有實幹之才,如果捐官之後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了功勞,我也會給吏部京察打招呼,讓他們頂著格按最快的給你升。

另外,你既已是舉/貢監生,按律能參加明年會試,如果對自己的學問有信心,捐官之後去考一次試試也行,總之各方面都會給你盡量方便。”

楊嗣昌也是真心提攜後進,才跟他說了這麽多,其實光是閣老的解釋,就值不少人情了。

沈樹人聽完,心中也沒有任何意外。他這次的任務都是秘密的,而秘密任務引出的述職自然也是秘密的,不能立刻兌現。

不過,按照最高級別的監生入學籍、再配套後續的“升官加速卡”暗箱操作,也絕對值回票價了,名聲還好聽。

沈樹人看得出來,楊嗣昌並沒有打算賴賬,他只是為了做得隱秘。

沈樹人仔細捋了一遍後,只是有一個疑問沒能想通:“閣老,學生有一問不明,若是先以舉監捐官,還能再去參加會試麽?”

古代察舉制選官下,倒是有先做官再察舉的。可是科舉制之後,這種情況幾乎就沒聽說過了。

事實上,這也是沈樹人讀律法不仔細,在明清兩朝,舉人先做官然後再考進士,其實是有的,清朝時寫《續資治通鑒》的畢沅就是舉人先做官後考進士。明朝也有一些個案,但考中的人沒什麽名氣罷了。

楊嗣昌深諳朝廷制度,自然是立刻給出了肯定的回答:“這有何難?只不過,先捐官後會試,你要做好被那些腐儒鄙夷的準備。

而且我朝會試、殿試之法,本意是讓天下讀書人在中進士當官之時,都成為天子門生,得天子恩遇、從而生出知遇報恩之念。你若是先捐了官,再會試,那你的官已經是自己實打實花錢買的,也就不受天子恩惠,不是天子私人,這一點你要想清楚。”

沈樹人琢磨了一下,很快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這就有點類似清朝之後,滿臣在皇帝面前自稱“奴才”,而漢臣只能自稱“臣”。

你因為成為了天子門生、“屢受國恩”才得官,那你當然是天子私人,天子看你也親近些,其他“天子門生”也會把你引為同類,是“自己人”。

如果是買的官,錢貨兩清、童叟無欺,哪有什麽“恩”可言?

這個劣勢乍一聽似乎要跟著沈樹人一輩子,但他轉念一想,如今都明末了,這是好事啊!

如果他“屢受國恩”,那他將來不救崇禎,心理壓力和輿論壓力還大一些。但他沒受國恩,按照顧炎武未來的“亡國/亡天下”理論,他不是為了救朱家才來當官的,他是為了救天下才來當官的。

“救天下”的理論,讓一個仕途起步階段沒有受過明恩的人來提出,再合適不過了。

歷史上顧炎武能提出,也跟他沒考過明朝的舉人、沒當過明朝的官有關。如果他受了國恩,那他提出那些民族主義觀點時,多多少少會有點障礙。

想到這兒,沈樹人心中暗喜,這簡直就是瞌睡了送枕頭,為他量身定做的。

沒說的!不僅這次入監之後捐官要給足錢,將來真要是去參加了會試,考過了之後依然要給足錢自己挑官缺,不能等吏部排缺,咱不欠吏部的人情!少受崇禎的恩!

最好將來做官那幾年能欠薪!這樣咱也不算“久食漢祿”或者說“久食明祿”了。

至於那些人覺得你“不是自己人”而生出的些許排擠之心,誰在乎?三四年之後就灰飛煙滅了。

沈樹人徹底把道理想透,跟楊嗣昌真心道謝,心中已經對“如何最快事實上成為軍閥”有了路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