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剛來就被逼到了死角(第2/3頁)

如今,無非就是把這事兒提早了兩三年。

難道鄭芝龍是怕兒子被朝廷扣為人質?可為什麽三年後他又不怕了呢?

……

沈樹人抽絲剝繭,覺得孤證難以定案。於是把信擱在一邊,準備先浮光掠影瀏覽一遍其他文書,爭取找到更多啟發。

越是擅長情報分析的人,越知道充分偵查比貿然推導更重要。

心中帶著問題和猜想去看文書,效率果然很高,不過半炷香的工夫,沈樹人就有了收獲。

他從兩張近期的朝廷邸報上,看到了兩條重要的國家大事:

“月初,張獻忠復反於鄖陽、劫羅汝才於襄陽,於是九營俱反,湖廣糜爛。左良玉緊急派兵圍堵,被張獻忠擊敗。”

“朝廷命內閣大學士、兵部尚書楊嗣昌南下督師、火速接替熊文燦統籌中原六省剿賊軍務。”

崇禎十二年五月、張獻忠等賊降而復反!

回想起這一重要訊息後,沈樹人立刻絞盡腦汁、試圖將其與鄭芝龍的異常聯系起來,然後還真就發現了一種猜測。

當然,也僅僅是猜測。

所以沈樹人也沒打算再親自嚴密求證,那樣太浪費時間了。

他拿上邸報和信函,就直奔沈廷揚書房。

……

“這麽晚,怎還不歇息?”

沈廷揚正在挑燈查閱歷年漕運賬目,看到兒子求見,頗有些意外。

沈樹人也不解釋,直接開門見山詐了一下:

“父親,那鄭家勸孩兒稱病不去南京,是想讓我們沈家帶頭抗命,然後他們鄭家才好法不責眾吧?這樣既不會明著和朝廷撕破臉,又能防止他兒子被扣為人質,真是好算計。”

沈廷揚一愣,死死盯著兒子看,屋內安靜得可怕。

良久之後,他才釋然長嘆:“一直以來倒是小看你了,你竟有如此眼光。罷了,說說吧,怎麽看出來的。”

沈廷揚說著,還起身把書房門鎖死。

若是平時,他只希望兒子好好讀書,別沾染這些陰謀詭計的破事。

但他最近有些焦頭爛額,怕完不成使命,沒法向楊閣老交代,所以有點病篤亂投醫了。

今天兒子醒來之後,連續兩次讓他有些驚喜。他終於決定給個機會,關起門來坦誠交流。

沈樹人見自己猜對了,更有信心地侃侃而談:

“月初張獻忠、羅汝才等復反,而這些逆賊,當年正是熊文燦主張詔安的。如今朝廷讓楊嗣昌代替熊文燦督師六省,雖然還沒明說怎麽處置熊文燦,但以陛下的‘嫉惡如仇’,多半是要下獄問斬的。

而熊文燦當年能從福建巡撫高升到督師六省,靠的就是在福建時成功詔安鄭芝龍的功績。可惜成也詔安,敗也詔安,他想一招鮮吃遍天,最後栽在張獻忠手上。

一旦熊文燦下獄,其他被他招降的軍閥、賊將,難免會人人自危,怕被認定為其黨羽。

所以,朝廷希望這些軍閥送子侄進京為質,防止相互猜忌、狗急跳墻。鄭芝龍也看準了這一點,怕兒子被扣,才想方設法避開這個風口浪尖。”

沈樹人一氣呵成,把這番推理說完。

沈廷揚臉色數變,越聽表情越精彩,最終忍不住贊嘆:

“不錯,這事你竟能猜出七八成準。不過,並不是‘朝廷’公論要扣降將質子——這是楊閣老私下交辦的。

唉,陛下眼裏揉不得沙子,他根本想不到這種‘操切問罪熊文燦,會不會導致人心惶惶’的問題。

楊閣老卻是沒辦法,六省剿賊軍務都壓在他身上。他唯恐再生出新的賊情,所以寧枉勿縱,能多拉一個軍閥交出人質,就盡量多拉。

你生病之後的第六天,鄭鴻逵就趕到咱府上探查虛實,因為他們也收到了國子監的邀請函,懷疑這只是幌子——他們還真沒懷疑錯。

如今大明海運,南有鄭家,北有沈家。兩家一起邀請,鄭家便不易警覺。但我沈家忠於大明,也從不傭兵,所以你去南京,並不會被視為人質。真正的人質,只有鄭森一人。當然,未來可能還有其他降將子弟。”

沈樹人聽到這兒,已經徹底明白楊嗣昌的局了。

說白了,拿《讓子彈飛》來類比一下,楊嗣昌就是利用了沈家和鄭家齊名、編個借口誘騙,拿沈家當“黃四郎”來打掩護,拿鄭家當“城南兩大家族”。

江湖慣例,“黃四郎出多少,城南兩大家族也必須出多少。出得多、賺得多”。

事成之後,沈家的人質如數奉還,朝廷分鄭家那點人質。

可惜,楊嗣昌計謀算得老辣,鄭芝龍也不是吃素的。憑著天生的多疑和警覺,他依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而沈家的拖延,也有一定的責任——楊嗣昌本想利用信息不對稱、打個時間差,趁鄭家還不知道熊文燦要倒台,就先把鄭森騙上路、生米煮成熟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