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金林檎(上)

城北墻外的流民街,是全汴京城最肮臟的地方,沒有之一。

說是‘街’,其實是一片很大的區域。

從北方逃難回來的漢人,無地無田,便在這裏聚集下來,抱團聚暖,苟活於世。

一開始人少,確實只是條街。

但隨著人數逐年漸漸增加,這裏已經近兩萬人。

都已經是一個大縣的人口了。

但和汴京城近兩百萬的人口相比,只是個小區域罷了。

流民街是整個大宋上層的痛點,這意味著北方正在蒙受苦難,但大宋卻沒有任何辦法。

打不過北邊的鄰居。

事實上,這裏聚集的流民,只是南逃漢人中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死在了逃亡的路上,或者被分流到其它地區了。

流民街奇臭無比,宮中的剩菜剩飯全往這裏倒,而且這裏的衛生系統和汴京城內相比,簡直就是天與地的區別。

沒有下水道,流民們四處排泄生理汙水。

泥道上隨處可見的排泄物。

所以當陸森來到這裏的時候,是不太願意再前行了的。

但一想到估計只有這地方有大量的骨頭或者骨粉,便忍了下來。

宮裏傾倒剩菜剩飯的地方,在流民街東面。

而陸森是從城西過來的,他就勢必得穿過流民街這片區域。

走在流民街的內部,陸森一路捂著鼻子。

彎彎曲曲泥道的兩旁,全是低矮難看的泥磚房。

很多模樣和乞丐沒有任何區別、衣不蔽體的窮苦人坐在墻根下,雙目無神地看著泥道上偶爾來往的路人。

很多人盯著陸森和黑柱,眼神怪怪的。

就像餓極了的狼,盯著新鮮的肉。

兩人再走了會,旁邊突然站出來兩個男子,擋住了他們的路。

他們也是乞丐的模樣,但精氣神明顯要比旁邊那些眼神麻木的人好得多。

其中一個拿著個黑色的木杖,手裏拿著個幹凈的瓷碗,笑眯眯地看著陸森問道:“少年郎,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家大人沒有說過嗎?”

黑柱正想說話,陸森伸手攔住他,然後抱拳說道:“並不打算在此逗留,只是經過而已。”

“真的只是經過?”這乞丐的眼神陰戾戾的,似乎有些嘲弄:“不是閑著沒事幹,來這裏耍耍上等人的威風吧。”

“在這裏耍威風?那我不如去喝花酒。”陸森微微一笑,毫不示弱地盯著對方的眼睛:“待會我還會折返一趟,你有意見?”

很多時候,一味謙讓是不行的。陸森很明白這個道理。

說話的乞丐皺皺眉頭,隨後笑了下,讓開身子:“希望少年郎你說到做到,這地片兒是我們管的,你是虎子虎孫,沒必要和我們這些地頭蛇搶糟食吃。”

陸森不說話,只是笑笑,然後從他面前走過。

黑柱低頭迅速跟上。

等陸森走遠些,另一個乞丐不解地說道:“李堂主,你怎麽讓那小子跑了?他細皮嫩肉的,我們綁他回去,一兩白銀跑不了。”

“不好綁。”李堂主搖搖頭,黑汙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那小子眼神不對,跟狼似的,估計是將門後人。”

“將門後人也不怕啊,我們又不是沒有綁過。曹家的私生子不也還在我們那裏當著肉盂兒。”

李堂主哼了聲:“楊家,種家,狄家三個將門的人你敢綁?”

旁邊的乞丐立刻不說話了:“那肯定不能綁,雖然不怕,可事後報復也確實是麻煩。只是他這模樣都對不上吧。楊家獨子在西北軍那邊,種家全家都在北邊駐軍呢,狄家的男人現在全去了西南。那小子應該不是這三家的人。”

“不是也差不離。”李堂主搖搖頭:“現在只有這三家,或者與這三家有關的勛貴,才能培養出這種跟狼似的少年郎了。”

這李堂主頗是可惜地搖搖頭,然後離開了這裏。

而陸森繼續順著泥道往前走,過了會問道:“黑柱,你很害怕,認識他們?”

黑柱點點頭,剛才他真是被嚇到了:“他們是無憂洞丐幫的人,無法無天,除了稍稍顧忌將門外,什麽人都敢下手。聽說不少達官貴人的男娃和女兒,都被他們綁走了,為奴為娼。”

“官府不管?”

“管啊,但管不過來。無憂洞和鬼樊樓相當麻煩。”

接著,黑柱把他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

汴京城擁有全世界最好的地下排汙體系。

汴京城有多大,地下排汙通道的範圍就有多大。而且汴京城的地下通道又大又寬,高度寬度足以讓成年人六七人並行。

裏面環境錯蹤復雜,通道密布。

那些作奸犯科者逃入地下水道後,利用裏面復雜的地勢,就幾乎不會再被抓到。

等晚上了,又從其它通道口蹦出來找吃的,或者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