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很多人在見到姜棋手後第一反應留下的印象就是白。

是即使站在人群中也能一眼認出來的優越的冷白。像上天唯獨專為某個人打下的一束聚光。

此時他的人站在路邊,戴上兜帽後,從側面只露出一點鼻尖。

他若有所覺地擡頭。

青年表情淡淡。像一片月色不關心自身的美麗。

今天要上鏡,姜清元做了發型,臉也上了妝。

被凜冽冷風一吹,頭發上固定的發膠變得梆硬生冷,整張僵硬的臉上更像是覆了一層面具。

一身規整板正的西裝也對行動束縛頗多。他出來時外面穿了件長羽絨,依然抵擋不住戶外的刺骨寒意。

奇怪的是此時的姜清元本人此時並沒有感覺到身體上有多寒冷。

日本那邊的棋界素有“下一局,掉四斤”的說法。到了姜清元這個的段位,一盤棋動輒就是連續六七個小時持續高強度輸出的腦力競技。

圍棋就是這樣一項恐怖消耗著人的精神和體力的比賽。在全程緊繃比賽中,棋手所下的每一步棋都伴隨著ai精細準確的勝率計算。

相對的,每次比完賽後都是姜清元精神和體力狀態最差的時候。

他有些神遊天外,身邊陪著一個會場裏的工作人員。在停車場外等待人來接他的時間裏,姜清元感覺不到寒冷,連動一根手指都費勁。

他倦怠地垂著眼簾,一動不動地站在那。

風聲,樹葉沙沙聲,馬路上汽車行駛而過的聲音,夾雜著棋盤兩邊在各自拍響計時器的滴滴聲。

輕巧緊促的,一下,緊接著一下。像綿延不盡的水滴落在人緊繃的神經上。姜清元的思緒還停留在棋局上。黑139分斷中央白棋,勝率第二次波動,長考後的下一手……

“小心,別太靠近馬路邊上。”身邊的工作人員的聲音提醒他。

姜清元視線重新聚焦。

就聽身邊那人的聲音在問:“還要一點葡萄糖水嗎?”他搖了下頭,啞聲說謝謝。

“這天也太冷了。姜先生,接您的人還沒到嗎?”陪同的工作人員搓了搓手臂:“我們在這等了快二十分鐘了。”

久嗎,姜清元本人沒什麽感覺。他現在連感知寒冷都遲鈍。

所以耳邊重機車強烈的轟鳴和工作人員的驚呼聲近距離響起時,他是慢半拍擡的頭。

疾風和機車的呼嘯聲熱烈糾纏在一起。工作人員好像在喊他小心,但話音一出立刻被發動機強勁霸道的聲浪完全蓋了過去。

眼前一閃而過幾輛外形酷炫的仿賽機車。

在接連不斷的排山倒海的轟隆聲浪中,偏偏有一道高調輕佻的口哨聲穿插飛躍其中。

哨聲?……

姜清元擡眼,視線剛好對上了一群車唯獨的一台一駛而過的墨黑色重機車。

明明這些騎行裝備在他眼裏都長得大同小異,但這台墨黑色機車就是能霸道地給人一種他就是主角的感覺。

那台機車與他擦身而過。

口哨聲的存在感極強,調子輕佻地回轉著。繞了青年一周才回到他主人那。

路人為這一群拉風的賽車側目,工作人員有些慌。那些機車黨還嫌不夠亂似的起哄起來。

只有站在路邊的姜清元當時沒有反應。

或者說,反應遲緩。

他不太懂車。

但正常來講,騎行姿勢應是上身斜向前傾,雙手握住車把,目視前方的。

但是他面前的這一輛車,前路都不能好好看,那全包騎行頭盔就那麽一直偏轉著看向他。

姜清元也意識過來這一輛的速度似乎並沒有前面那幾輛車那麽快。以至於他跟車主對視的畫面感覺像是個過於漫長無聲的慢鏡頭——然後才擦身而過。

雖然他全程也只能看到那個墨黑反光的冷酷頭盔。

姜清元表情淡漠。他的人正處於剛比完賽意識遊離的狀態,只是覺得這些全包頭盔看起來好像一個個奧特曼。

想法頗為不合時宜。但他不懂摩托這些。他只是個下棋的。

直到工作人員帶些尷尬和擔心地喊他幾聲“姜先生”,姜清元才慢慢反應過來一件事。

剛才那個流氓哨是對他吹的?

“清元哥!——”

車窗降下來,露出後面的江修一張著急關心的臉。隔著一個副駕駛座,他焦急地探身詢問車外的人:“清元哥!你沒事吧?”

姜清元沒有回答地看著他的臉,似乎還在神遊天外。

“剛才發生了什麽?那些人到底怎麽回事啊,真是,都什麽素質啊……”

他抱怨不休的時候,姜清元就站在不遠處,沒什麽反應地看著他。

江修恍若未覺,關切地下了車接人,嘴裏還在不停說著那群小混混的無法無天。

*

“辛苦了!~”

工作人員交接完後就回去了。姜清元坐上了汽車後座,關上車門後,外界的聲音也被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