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五章 龍圖

曹氏領著兒女們入內,衛國公鄧愈不復方才醉酒之態,正襟危坐在主位,次子鄧銘正端著醒酒湯在旁伺候。

鄧愈起身鄭重道:“為夫常年在外,家中諸事有勞夫人操持。”

曹氏聞言眼睛微紅心中慰藉道:“這是什麽話,不過妾身的本分罷了。”

夫妻倆攜手落座,鄧銘放下醒酒湯同弟兄姐妹一起站好,然後向父親行大禮,也算補上了四時八節虧欠下的孝道禮數。

“好,都起來吧。”

鄧愈先看向自己的嫡長女道:“你大婚在即,聖上禦賜的兩顆東珠就都給你去打首飾吧,其余的為父也已經遣人去置辦了。”

鄧芷蘭微微屈膝:“女兒謝過父親。”

鄧愈輪番問過兒女們,不過到底是常年在外,生疏是免不了的,但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大多數人家都是如此。

曹氏見丈夫也沒什麽話要說了,便開口吩咐道:“好了,你們先回去休息吧,芷蘭留下,你的婚事特殊,我跟你父親還要提點你幾句。”

“諾。”

等其他人都退下了,鄧芷蘭走上前捧起醒酒湯奉送到父親面前,鄧愈本是不喜歡喝這玩意兒的,但畢竟是自己嫡女的心意,還是樂呵呵的接過飲盡。

“晉王殿下方才也喝了不少啊,為父看殿下甚是嚴毅英武,絕沒坊間傳聞的那般不堪,可見只是人雲亦雲罷了,吾女安心待嫁。”

鄧芷蘭突然啜泣:“父親縱橫一世,難道還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之理,怎能憑盞酒識人根本?晉王是什麽秉性,京中何人不知?”

“太子殿下毋需多言,楚王殿下前有賑災安民之功,如今監管工部事宜,朝野稱賢,齊王殿下隨軍南征廣立功勛,軍中傳言其有聖上昔年之風範,吳王殿下性格仁善,素得聖心……”

“唯就……唯就晉王,宮中傳聞連地都種不好,尚不如區區……”

鄧愈眉頭緊皺喝斥道:“住口!皇子親王如何也是你能說的?”

鄧芷蘭也不再說什麽,只是以垂首以秀帕遮目拭淚,見女兒如此,鄧愈也是無可奈何,只能緩和語氣:“那等話你怎麽能信,不過一些酸腐之人艷羨帝子貴胄的詆毀之詞罷了,晉王是諸王之長,如今更是已經定下要就藩秦地,可見聖寵。”

曹氏也是勸道:“晉王才多大年紀,原先不過是不懂事有些貪玩,算不得什麽,你嫁過去便是嫡妻正妃,好生規勸就是,萬不能如此抵觸,否則夫妻百年該如何相處。”

鄧芷蘭當然清楚這婚事絕沒有什麽改變的可能,身為臣子退拒一位皇子的婚事,難度不亞於直接改朝換代,必是不用多妄想了。

但不代表她要默默忍受下來,自己的委屈自己不說,那還得了,必須趁機讓爹娘明白是家族虧欠了她的。

娘親沒給自己生下同胞兄弟,等將來這座國公府就不是自己能依靠的娘家了,這時候不多帶走些,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

朱標撚棋敲下隨口問道:“母後信中都說了些什麽?”

常洛華心思都在棋盤上,她雖是將門之女,但自小也不是太喜歡舞刀弄劍,主要還是學了針織女紅琴棋書畫之類,雖然境界都不是太高,但還有些造詣。

“說了陽兒亮兒的近況,還有一些宮務。”

常洛華嘆了口氣投子認負:“爺心不在焉都贏了臣妾。”

牽過妻子的手笑道:“陳容的九龍圖筆精墨妙栩栩如生,實在是忍不住想要觀賞。”

常洛華沉默片刻道:“算起來父皇的萬壽節也快到了,既然這幅龍圖如此精妙絕倫,不若獻給父皇吧。”

太子儲君當然也是龍,可龍也需有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於波濤之內的品行才好。

太子妃想要表達的意思朱標自然能領會:“國正天心順,官清民自安,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誠至理名言也,為夫省得。”

常洛華松了口氣,自古以來皇帝愛長子,可那大多是在早年,隨著逐漸年老心態或許就會開始轉變,所以再謹慎小心的維護都沒有錯。

夫妻倆走到書房,裏面布置的極為雅致,本就懸掛有不少名家字畫,不過現在卻被一幅龍圖奪走了所有注目,墨畫之上龍形各異,或攀伏山巖之上,怒目圓睜;或遊行於雲空之中,雷電雲霧掩映,或龍戲水珠,波濤洶湧,或雌雄相待,欲追欲逐。

濕墨和重墨潤染,托襯出低面虛白的雲水和龍體,九龍皆是取半人半神的體態和動作,或可謂之此為將龍人格化。

“九龍神態各異,本宮獨喜第四龍。”

常洛華仔細看後道:“臣妾喜第七龍之飄逸。”

圖畫中的第四條龍,是被突如其來的巨浪順勢卷入漩渦,奮力掙紮,目光猙獰,左爪中的明珠如捏碎一般,姿態異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