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橐弓坐槊

朱標沒有相勸,地方上的毒瘤要掃清,老虎也要抽幾鞭子,使其等收斂饑貪本性,為大明刷新吏治讓開道路。

讓劉瑾將這份奏章直接送到中書省衙門,中書省乃是朝廷執政中樞部門,統轄六部署理各衙,對他的明示敲打,很快就會傳遞到下面各府衙官吏身上。

又過了一會兒朱元璋突然開口吩咐道:“標兒,你外曾祖父的忌辰快到了,你替咱擬一篇祭文,至於奉祖祭祀之事,文忠在北疆,你也有政務,都脫不開身,就讓老二去吧。”

朱標放下筆起身躬身應諾,外曾祖父陳公,逸其名,淳皇後父也,洪武二年追封為揚王,媼為王夫人,其墓在盱眙。

朱元璋嘆息道:“你外曾祖父昔年從大將軍張世傑扈從南宋幼帝,崖山海戰,神州陸沉,十萬南軍民一同跳海殉國,他老人家幸得天佑落海後僥幸未死,歷經波折終是歸鄉,因不願侍元為虎作倀,避去盱眙津裏鎮,以巫術謀生,終年九十有九。”

“極高的壽數了,只可惜沒能看到咱成家立業,更沒能看到咱覆滅元廷。”

朱標寬慰道:“天道好還,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順,匹夫無不報之仇,外曾祖父在天有靈,可見父皇龍飛九五重開華夏之天,必是極欣慰的。”

百年鴻圖,千秋大業,多少興亡事?

從古至今哪怕是氣運遊絲如縷,哪怕是窘迫到了絕境,這片大地上總有英傑聖賢出而力挽天傾,炎黃根骨,矗立於世。

“每念外祖之靈,必欲親詣,年思月想,終不遂行,標兒,祭文要好好寫,讓他老人家知道咱的心意,囑咐老二,喪盡禮,祭盡誠,事死者,如事生,辦的隆重些。”

朱標這位外曾祖父,一直活到老朱十一二歲,所以感情很深厚,旁的親屬也大多如此,自己父皇就是這般重親緣。

越是重什麽可能也就越是缺什麽吧,誰人能知道,這位坐擁天下者,前幾十幾二十年過的是怎樣一種無依無靠無親無故的人生。

朱標深念此情揮筆寫道“惟我揚王,昔隸戎麾,獰風蕩海,糧絕阻饑,天有顯相,夢來紫衣,挾以登舟,神力所持,易死為生,壽躋期頤,積累深長,未究厥施,乃毓聖女,茂衍皇支……”

“孫起布衣於淮甸,漸群雄之來從,凡二紀於茲,其間摧堅撫順,斂跡豪雄。

平禍亂於寰宇,播聲教於八埏,安黔黎於市村。

是以尊稱華夏,耀揚六軍,握九伐之威以鎮頑,積四海之利以賞善。

斯非上天、後土之昭鑒,海嶽之效靈,家祖、外祖累世皆積陰功,奚若是耶……

今特命外從孫晉王朱樉以牲醴之奠獻於陵所,以建靈堂及雲追封外高曾祖考妣之由,惟我外祖英靈不昧,尚饗!”

……

中書省,胡惟庸領著一種官員傳閱了剛從謹身殿送來的奏章批文,太陰犯軒轅占雲大臣罷免?您什麽時候信過這個?

品級略低的官員默不作聲,他們還沒到能得陛下稱謂大臣的地步,更不至於能影響星象,緘口避事才是正理。

胡惟庸心中嘆了口氣,看來是得將一些做的過了火的官員推出去了,起碼讓聖上出出火氣,否則真要是提前開始了大清算,一切就都晚了。

拉攏黨羽是需要耗費資源,打通關系維系關系更是如此,沒錢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值得讓人高看一眼,臣子的權柄,還沒到權高於世生殺予奪的地步。

其實若不是真的被逼上了絕路,他又何必這麽急著斂財,而且這般斂財他己身又得多少享樂,難啊難啊。

送走劉瑾後,揮退眾人各司其職,留下的中書右丞陳亮上前低聲附耳道:“不如將陳寧推出去,因著四川平章之位未能如願,他近來有些狂悖,恐招禍事。”

“你知道我們為了推他當上吏部左侍郎耗費多大心力麽?”

“自然是知道的,但那又如何,因小失大切不可為啊,相爺!”

“哎,容我再思量一二,你去讓下面的人都安分一些,地方上有些已經遮掩不住的,主動棄掉,但收尾要收拾幹凈。”

“諾。”

仰首望天,只覺烈陽刺目,何時明月換新天。

思來想去,留給他的其實只有兩條路了,一者即為廣植黨羽,當朝中各部衙門主官皆為朋黨,朝廷政令執行稅賦征收都需他麾下的人才能辦妥,地方士紳大戶均為他搖旗呐喊。

這件事就算成了一大半,不談能否行廢立事,只談保命,大概率是能成的,畢竟朝政大事,只談利弊得失,只要聖上認為弊大於利,他就可以從容脫身了。

二者便是扶立新帝,太子年少掌權,這一二年間或許不會有什麽心思,可越是只差半步,就越是撕心撓肺,父子情焉能大過天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