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未風先雨

就在塗節要退下的時候,趙延年陳寧陳亮等人也到了,胡惟庸自無不見之理,既定好的計劃被打斷,下面的人有些惶恐,他是必然要安撫一下的,否則慌亂之中出了差錯可不是小事。

雖然他肯定不會被牽連進去,可若是折損幾個心腹再重新培養扶持到朝堂之上可不容易,就算他是當朝丞相也一樣,一個蘿蔔一個坑,想多占就得得罪人,或者用其他方面的利益作為交換。

中書右丞陳亮平章政事趙延年以及陳寧等人緩步走進,皆是面色沉靜但那股燥意卻是不易掩蓋的,規矩的向座位上的胡惟庸躬身行禮後又向塗節拱了拱手。

以他們的關系自然也不必多客套,簡單的見過之後塗節就先開口道:“京營那邊的事情我已經向相爺稟報過了,相爺心中已然有數,眾位也不必急切。”

眾人聞言點點頭面上湊出了幾分僵硬的笑容,京營不比其他地方,是真真容易引火燒身的緊要處,太子萬一真要追究,哪方都不是那麽容易能全身而退的。

人過留名,雁過留聲,無論什麽事只要是做了,便沒有真能抹除一切首尾的,在這京城當中太子爺想查,就一定能查出來蛛絲馬跡。

雖說大家心裏有數,此事大概率會被默契的遮掩下去,但事到臨頭難免有些惶恐不安,這也是人之常情,與一個隨時隨意就能踏規則掀桌子的人下棋,絕不會是什麽好體驗。

胡惟庸捋了捋下顎的山羊須從容笑道:“都坐下吧,今年的明前茶前幾日才送至京城,承蒙太子殿下厚賜,老夫這裏倒是攢下了不少好茶,來品鑒一下吧,有喜歡的,過會兒走時便帶上。”

明前茶也就是清明節前采摘的春茶,因經過冬季的修補滋潤,因此茶葉內含物質豐富,滋味鮮爽醇厚且回甘顯著。

唐代時便有湖州紫筍入貢,每歲以清明日貢茶到,先薦宗廟,然後分賜近臣的慣例。

“臣下等謝過相爺。”

塗節說出的話和胡惟庸說出的話自然是兩個分量,陳亮等人面色和緩,謝過之後便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了。

來都來了總不能直接就走,何況雖然安心了些,但有些問題還是要謹慎的對一對,起碼明面上不能被揪住把柄與人,否則就算是太子爺想輕拿輕放都不成了。

胡惟庸的家仆奉上茶水,杯杯不相同,茶香四溢相融,顯然是為了照顧各人的喜好,由此也可見胡惟庸對自己心腹的看重。

陳亮品了一口笑道:“木蘭沾露香微似,瑤草臨波色不如,那臣下便不客氣了,這蒲江雀舌就得請相爺割愛了。”

胡惟庸擺手道:“都拿去,老夫一人才能喝幾兩。”

其余人也都求取了些自己平日愛喝的,都是身居廟堂之高的人物,不是真喝不起這茶,只是為了顯得上下尊卑有序,彰顯親厚之情罷了。

就如朱標將貢茶分贈與近臣一般的道理,恩賞往來才得長遠,若是一點好處都吝嗇於臣下,何以懾服人心。

……

已經臨近午時,外圍的百姓們熱鬧依舊,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年當中難得的消遣時光自然是一刻都不想浪費的,但對裏面的王公小姐們而言,還是惜福養身最為重要。

分朋閑坐賭櫻桃,收卻投壺玉腕勞,朱標對著不遠處的兩耳雙螭紋投壺投了一矢,正巧落入壺口之中,一旁便即刻有人興奮的喊道:“好,有初!”

有初便是第一箭即入壺者,朱標笑笑又投了一矢,這次卻是落入了壺耳,算是慣耳,再投便不中了,到底是沒玩過幾次的。

若使箭杆入壺躍出,抓住重投,可以一連投百余次,謂之為驍,《西京雜記》有雲,漢武帝時有一個郭舍人善投壺,可以一矢百余反,每為武帝投壺,輒賜金帛。

至如今善於此道者少了,畢竟玩樂的方式是要比漢代是多了不少,加之本朝還未有因善此道者被皇帝看重之人,自也無人會投入精力聯系此技以求富貴。

投壺消遣後朱標便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到流觴曲水處,這次倒是沒有親身下場,只是在旁觀看了一會兒,順便誇贊了幾句作出不錯詩詞的公子書生。

幾句話收攏人心總歸是不虧的,若是旁人自沒有這般容易,但他是太子儲君,就算隔日他便忘記了自己曾隨口誇贊過誰,可被誇者至死都不會忘記,會憑此將自己歸於東宮門下。

除了聚眾玩樂者,還有不少落筆揮毫潑墨山水風光的,出眾者也會被旁人推搡到太子身前,朱標今日自也不會吝嗇言語。

環顧四周皆是俊秀少年,遠處身影翩然皆是閨閣少女,不由得不欣喜,花開有落時,人生容易老,這些都是他的同代人,他們終將一起老去,只是不知有幾人能陪他走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