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推本溯源

朱元璋哼笑幾聲:“去年死了一個楊基,還以為怎麽也能讓他們本分些,沒想到還是這幅做派,咱這回非要殺殺他們的氣焰!”

楊基字孟載以詩著稱,亦兼工書畫,尤善繪山水竹石,也是曾為張士誠幕府任丞相府記室,入明後,仍眷懷元室,一句“六朝舊恨斜陽裏,南浦新愁細雨中”傳唱於那些拒不出仕明朝的文人士子之間。

所謂的吳中四傑,高啟、楊基、徐賁都曾仕於張士誠,剩下的一位張羽則是隨父仕於前元,開國後朝廷征辟,高啟楊基應召,張羽徐賁避居吳興拒不應召。

這般人物其實在江南並不少,如果說元朝亦或是張士誠有什麽優點讓文人士子門如此念念不忘的,那應該就是寬松的政治環境了。

朱標落座端起茶杯道:“張士誠早已兵敗自縊身亡,但還是有人想要借著他的名義攪弄風雲,推本溯源,其根本目的其實是指向父皇的肅清吏治之舉。”

“想必父皇若是放棄了官場肅貪,再將親軍都尉府廢除,削減監察禦史的權職,不出多時萬千士子齊赴京城,朝堂之上眾正盈朝之勢指日可待。”

殿內陷入沉默,父子倆四目相對片刻,都看不出意味,但卻突然一起笑了起來,最艱難的幾年都挺過來了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讓步,無非就是殺而已。

“當年張士誠的地盤北過徐州南至紹興西踞泗州東接大海,縱橫兩千余裏,帶甲之士數十萬,還有高季迪、施耐庵、羅貫中、陳維先等謀士輔佐,可謂氣沖鬥牛風頭無兩,標兒,你可知他為何會敗?”

朱標低頭思慮片刻回答道:“張士誠昔日擁強兵占天時地利人和,然其性內懷懦弱,安於富貴坐失良機,言行遲重寡言,看似有器量,而實無遠圖,此為君主大忌!”

朱元璋欣然點頭道:“不錯,起於微末身居高位後故步自封安之若命,就是張士誠與陳友諒明玉珍等人最大的毛病。”

“咱當年被張士誠陳友諒夾在中間,三方之中屬咱勢力最弱也最危險,他們都不斷派人來遊說咱歸順,見咱不為所動就聯合東西夾擊應天,準備先瓜分了咱的領地,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咱要敗亡了,下面那些人各謀生路幹什麽的都有。”

朱標也忍不住回想起那時的局勢,那年他也有五六歲了,雖還是困於後方府邸之中,但畢竟是能走會跑了,接觸到的人也多了。

記得那時候老朱已經是數月未曾回府休息了,一直是同徐達等人在城外軍營中,但府裏也未曾消停,謀臣武將的妻女不斷的上門求見娘親,勸她出城勸一勸大帥,縱然歸順了也有滿門榮華富貴,何必拼死?

那時候府裏的氣氛很壓抑,漫天陰雲籠罩,頗有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縱然沒人會同年幼的朱標說此事,但他還是記憶猶新,自己母後那時也是憔悴了許多,但還是抱著他坐鎮後方,沒有出城去見老朱甚至連一封書信都沒送去過。

朱元璋起身晃悠了兩圈,當年面臨事端的時候焦頭爛額,但此時想來卻只有傲然之意,因為那時的他做了最正確的選擇,昔日難纏的敵手現今都早已是冢中枯骨了。

“咱那時候其實也很猶豫,勝算太小連麾下的將士們都士氣萎靡,想著都已經混到國公了,縱是投了應該也能有富貴吧,咱不怕死但總得為你跟你娘考慮,但越是想越是憤怒,憑什麽咱兒子將來要給別人兒子磕頭賣命?”

朱元璋的虎目越發明亮璀璨,仿佛又回到了昔年那群雄逐鹿的亂世之中,嘴裏大聲嘟囔著:“於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勝了又要勝,一路就這麽幹出了這萬裏江山,咱兒子再也不用跪別人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朱元璋回首看著朱標道:“標兒,現在也是如此,低頭讓步容易,但早晚是要還回來的,咱不是不清楚只要稍稍讓步他們就會趕著來跪地求官,但咱要的不是這個!”

朱標站起身子行禮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俯惟父皇能作威作福!”

看著朱標朱元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或許在外人看來太子同他是截然不同的稟性,但知子莫若父,他這個當爹的最清楚自己兒子到底是個什麽性格。

都以為熬過他這個暴君就能再次迎來君主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盛世,可他們注定是要失望甚至是絕望的,所以說,後繼有人是多大的福分啊,注定自己的努力不會付之東流。

朱元璋轉身回到座椅上:“咱準備停止科舉,這幾年都暫且不開了,左右也選不到中用的人才了。”

朱標心有準備,科舉出身的官員惹的自己父皇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老朱是實用主義者,張口道德仁義閉嘴仁義道德,只會坐而空談連五谷都不分的官員實在不適合此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