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理學

孟子的這種以民為本的仁政的理念,與朱元璋所加強的中央集權下的君主專制思想,是完全背道而馳的。

畢竟朱元璋信仰的是“君讓臣死,臣不死不忠”的理念,你儒士再大肆談論前秦儒學“君敬臣則忠,君不敬則臣叛”的理論,明顯就是往槍口上撞,難道咱對你不夠好,你們就可以隨便造反了?

三綱五常何在?倫理道德何在?君臣大義何在?

所以,朱元璋排斥孟子,正是因為他認為儒學宣揚的仁政理念,與當時的為政理念不同,故而必須鉗制天下儒士的思想。

宋濂這會都老淚縱橫了:“臣說完後,聖上大怒,言說若此老在今日,豈可免我一刀?”

朱標表情有些尷尬,暴躁老爹想砍人怎麽辦。

宋濂接著說道:“臣勸了幾句,聖上卻沒有理會,還下令讓人去文廟撤了孟子的牌位,老臣沒有辦法了,這才急忙趕來東宮,還請殿下去勸一勸吧。”

朱標也不想看宋濂哭泣的模樣了,自己老師從來都是儒雅大氣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宋濂流淚。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這件事傳到士林,宋濂這輩子的清名就毀了,他們可不會管什麽其他的,只會說宋濂這個皓首匹夫,妄為大儒,君前奏話竟然連孟子的牌位都保不住,應當以死謝天下!

朱標勸了幾句,然後讓劉瑾送他出宮回家休養一下,實在是老頭氣都快喘不勻了。

朱標回到文華殿拿出孟子,隨手翻看了幾頁,他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朱元璋不是莽夫,他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不可能因為一時之怒就去動文廟的牌位。

這讓他想起了他還在草原征戰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朱元璋曾在一次朝會中下詔說:“孔廟春秋釋奠,止行於曲阜,天下不必通祀”,也就是說,祭孔大典的實施範圍,僅限於曲阜一縣即可,不必傳至其他地區。”

結果就是朝野大嘩,當時的刑部尚書錢唐直接奏言:“孔子垂教萬世,天下共尊其教,故天下得通祀孔子,報本之禮不可廢。”

其余人等也是輪番上奏,其中宋濂也是積極參與,最後朱元璋收回了這道詔令,而且朱元璋也沒有怪罪任何人,包括錢唐,還把他調任為右都禦史。

朱元璋看不慣儒家這他是知道的,但是沒有想到這次會突然發難,孟子雖然比不上孔子,但也是儒家亞聖,被天下文人士子推崇了許多年了。

朱標搖搖頭,還是覺得去跟自己父皇談一談比較好,於是就領著人往禦書房走去,到了門口讓人稟報後就看見毛驤走快出來,看神態很緊急,匆忙的對朱標行了一個禮就快步走了出去。

劉瑾留在外面,朱標自己走了進去,就看見朱元璋背負著雙手在屋內站著,朱標躬身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朱元璋看著兒子說道:“宋濂去你哪兒了?”

朱標挺起腰杆說道:“父皇這次屬實是嚇到他了,宋師哭的涕泗橫流。”

朱元璋笑了一聲:“宋濂到底是文人,最重視的依舊是他那無用的清名。”

朱標也沒說什麽,宋濂也是跟隨朱元璋的老人了,但是這麽多年卻一直還是翰林學士承旨,官位一直不高,就是因為他太過看重自己的名聲了,若不是因為朱標的情面,宋濂可沒資格當科舉的主考官。

父子倆找地方坐了下去,朱標開口問道:“您這次出招可把兒臣也嚇了一跳,明日的早朝恐怕會熱鬧得很。”

朱元璋靠在椅背說道:“咱就是想看一看他們的態度,他們越是維護咱就越是要下手,孔孟之道早就過時了,咱得把朱熹立起來。”

程朱理學麽,朱標聽完後有些頭痛了,其實自元朝開始理學就已經成為了主流,雖然朱熹因為自身原因並沒有受到如孔孟般的禮遇,但是其地位也是很高的。

而現在朱元璋的意思就是把孔孟也拉下來,讓他們如同朱熹一般,用其學不尊其人,讓天下的文人士子去除掉他們精神上的領袖,以此來鞏固皇權。

朱標對理學的態度很端正,畢竟他這麽多年學的也是這個,其實理學並不是什麽愚蠢的理念,這是一個時代的精神文明的總結,至少在當時是極為先進的。

我們都知道真正的哲學是自己時代的精神上的精華,能夠有效地指導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只不過理學他有他的歷史局限性和階級局限性。

朱元璋喜歡他的原因也很簡單,程朱理學建立了一套嚴格的等級秩序,他們的“天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三綱五常,是要極力維護的。任何違背這個天理的,都是萬惡的“人欲”,是要打倒在地,踩上一萬只腳的。

站在後世的角度來看,這無疑是落後且封建的,禁錮了人們的思想,但是你要站在皇帝的角度看待,那你就會發現,程朱理學的出現就是在順應日益強化的皇權統治,簡直就是為統治階級量身定制的。